周廣陵到得略早。
第一杯茶剛剛泡上,水壺重新裝滿,燒水鍵還沒按下去,王照安就聽到房間門外傳來他的聲音,是在和誰打電話。距離太遠,又隔著門,她聽不太清,還是周廣陵進門告訴她:于英醒了,明天下午可以探視。
按照常理,面對因為至親受傷而憔悴失神的人,“客人”應該說一些安慰的話。
周廣陵有不少“朋友”,也認識一些領導,所以沒少在他們和他們的親戚小病小災時前往看望。提著體面的小禮品,真摯懇切地說“早日康復”、“一切放心”之類的廢話,這是他早已練就的基本技能。
但是放到王照安這里,他懶得做這種不實惠的樣子,也不想讓她再耗費精力跟他客氣。而她的失神除了傷心以外,還有另一種枯涸死寂。
他把公文包放在門口的柜沿上,正要把外套脫掉掛起來,目光一瞥卻發現了一些不尋常。
王照安穿著件柔軟單薄的淡豆綠色外套,衣兜變形垂墜著,隱隱顯著熟悉的形狀輪廓。
他面不改色掛好衣服,走到王照安面前摸了摸她額頭,而后說道:“想不想殺人?”
見她不說話,他直接伸手從她兜里把瑞士軍刀拿了出來,扳出最長的一片刀刃,遞在她手里,自己退遠幾步。
“算上那個上高中的崽子,你表舅家里叁個男人。把情況簡化一下,就當叁個人變成一個,你要是能劃傷我,你就去他們家殺人。”
周廣陵將襯衫扣子一顆顆解開,像是怕她扎不透薄薄一層衣服,還要放水。
“傷著哪兒都行,沾血就算!彼a充道。
捏著刀柄的手指緊了又緊,王照安還是沒能再動一下。
“真以為殺人這么容易?你去殺人,人家就乖乖站著等你殺?什么都沒練過還想一對四,就這么一柄小刀子,你是殺人還是送死去。俊
“被人割破肚子,腸子漏一地,流血流死,特別好看特別壯烈是吧?那直接給醫院打電話吧,也別浪費醫療資源救你媽了,反正你這樣也是讓她自責,逼著她再自殺一回!
王照安想死,但想死的心不是百分之九十九,而是百分之五十一。然而死亡需要勇敢和堅定,活下來的欲望卻卑劣狡猾,用盡一切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砝碼偷偷挪到自己一邊。
小小一把刀子像成了妖魔一樣,沉沉向下墜著。王照安的手腕顫顫巍巍,終于沒能托住刀子的重量,脫手讓刀子墜在地毯上,悄無聲息。
她反應過來,彎腰把刀子撿起來收好。
“下午突然想吃蘋果,這個是準備…切蘋果的!
她一邊辯白,一邊掀開茶杯蓋子,端起泡好的那杯茶來低頭假裝抿了一小口。她嘴里直道著苦,叁步并作兩步走進衛生間,把整杯茶倒進了洗手池。
周廣陵沒問她買沒買蘋果,也沒問為什么背包隨身背著還要把刀子準備在兜里,只是從公文包里拿出兩個牛皮紙文件袋放在茶幾上。
薄的袋子里是一封舉報信,王照安表舅的大兒子履歷造假以及其他違規操作都被一一記載。
周廣陵早上找人調用了王照安手機的麥克風,她和大姨的對話被監聽得清清楚楚。自然包括白眼狼親戚這一段。
這人在司法局下屬單位工作,前不久才升了職。工作和升遷得來得太容易就難免飄飄然,他以為自己能在表姑父的保護下順風順水,卻不知道有人在暗中嫉妒眼紅。
材料已經齊備,甚至不用刻意找人動手,只需要用臨時郵箱發給單位里的員工,借刀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