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甜甜是葉家放出來的。
坤邁和阿猜水火不容,這兩年周廣陵的勢力與坤邁暗度陳倉,阿猜早有知覺,但并不清楚葉家的態度。高勖死后,葉家終于意識到羽翼齊整的猛禽有多兇殘。
剪羽為時已晚,好在葉家發現他有一個丟不開東西:王照安。
用王照安把他引到阿猜的勢力范圍內殺掉,死的不過是深藍護照上的Kwong Ling Chow, 而在國內,多高明的刑偵專家也找不出十幾年前已經摻作混凝土的林池。
葉家的算盤打得細密,卻還是輸了一招。
周廣陵沒有怒發沖冠,南下送死,而是故技重施——
葉茂之一家同程的車輛被變道的泥頭車碰撞側翻,葉青禾差一點白發人送黑發人。葉繁枝的物業門口也有人蹲守,她本人臨時程航班北上看望朋友,躲過一劫。
葉鐸說他忘恩負義,罔顧人倫,其中夾雜了幾句千廣方言,罵得很難聽。
周廣陵說:“別廢話了,我聽不懂。告訴我王照安在哪,綁她的是誰。”
葉茂之承擔著葉家連綿五代的體面,葉繁枝是葉秋實的心肝。
葉鐸不能再逞一時意氣,否則周廣陵真能殺得他斷子絕孫。
葉鐸把計劃如實告訴周廣陵。周廣陵讓阿九找坤邁雇些武裝,神色除了冷峻,不見擔憂焦慮。
“真是看錯了人。”葉鐸冷聲道,“你為這個王照安幾次反抗命令,你二哥都以為你是個情種。”
周廣陵右眉一跳,反倒說:“我只用兩年就上手了錢莊從下到上的事務,賄賂、洗錢、勒索、殺人,這么多年鏟平了多少路,我這么有用,您可沒有看錯人。秦山,送客!
周廣陵隔天趕到T國。
王照安陷入心源性休克,周廣陵在護士的指引下進行了短暫的探視。如果王照安臉上沒有扣呼吸機,她的臉色和死了沒有兩樣。
阿九陪同在他身后,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她被注射了過量的麻醉劑,恢復意識不久就被高壓水槍沖淋,又見到坤邁的人沖進去掃射,過度換氣,引起了休克……她當時應該很害怕!
“嗯……”
“她問我,你在哪里。”
周廣陵說:“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他感覺到心臟像被一團橡膠包裹住,越壓越緊,泵不出血來。他張開嘴巴想要深呼吸,卻打了個不到位的呵欠。
事情被他搞砸了。
他垂頭喪氣地蹲了下來,坐在墻壁和地板的夾角。
又過了兩天,王照安的狀況才轉危為安,進了單人病房。
王照安醒來后看著天花板,懷疑那滿屋血腥只是她的幻想,轉頭看到病房里的英文標志以及另一種扭曲的字符,原來是真的。
周廣陵的胳膊撐在病床邊,臉埋在肘彎里,聽到王照安吸了吸鼻子,他坐起身來,愣了一刻,立馬抓住王照安的手,又去摸她的臉。
王照安抬起胳膊擋掉他的手,扇了他一耳光,只見她望著他的眼睛里全是怒意:“憑什么,周廣陵?你告訴我,憑什么!”
她的雙手揪著他的衣領,用力到發抖。
阿九來救她,說明綁架她的人目標是周廣陵。
“為什么死的不是你!為什么不是我在你死里逃生之后給你毫無用處的探望,不是我有床不去睡,熬紅眼睛,在病床前表演愧疚和深情?“
周廣陵把王照安的話全部聽了進去,只道:“如果我貿然過來,我們兩個都會死。”
“憑什么‘我們兩個都會死’?我爸得罪了你,你去強奸我,他繼續升官貪財養小叁;你得罪了別人,別人把我虐待到死,你躲在你的老巢里美美地活著!這是什么狗屁規則!”王照安失聲嘶吼,怒到頂點,她朝周廣陵揮拳過去,關節重重砸在他身上。可即使這樣也不解恨,她發狂似的撲上去咬他,眼淚隨著熊熊恨意流淌在臉上。
周廣陵因為劇痛而皺起眉頭,緊緊閉著眼睛。
阿九說她那時候一定很害怕。孤立無援,一定是很怕的。他現在反倒希望王照安多向他發泄,以這種方式獲得他遲來的補償。只有這樣,他也才能暫時地緩解和遺忘,仿佛他沒有在她被他牽連而陷入危急和恐懼的時候,為了所謂的兩人的安危,將她棄之不顧。
他抬起手要給她擦一擦眼淚,卻招來她更激烈的反應。
“你們制定這個世界的規則,你們又是這個世界的玩家,那好啊,你們玩吧!我不玩了!” 王照安抬腿猛踹周廣陵,他預料不到,被蹬得踉蹌,王照安轉頭從病床另一側落到地上,爬上窗臺縱身一躍。
周廣陵慌忙追到窗邊拉她,剛碰到她的衣角,人已經掉了下去。
病房下面的樓層有一個平臺,王照安被平臺攔住,著地時又傷到了腳踝。那只腳的踝關節曾經傷過一次,此后便成了習慣性扭傷。
王照安面對骨科科室的醫生的情緒不高,但是平靜。從診室出來,周廣陵從護工手里接過輪椅,推著王照安,走到醫院大樓樓前的草坪上。陽光正好。王照安從輪椅挪到樹下的長椅上。T國常年濕熱,樹木又高又闊。王照安撿起一片葉子遮在臉旁,木然地望著遠處綿延的群山。
王照安的精神出走了一陣,直到周廣陵蹲跪在她面前,捧出一個小小的方盒子,而后一只手持著盒子,另一只手從兜里掏出一張折了兩折的紙。紙的邊緣有些打卷。他手忙腳亂把紙展開給王照安看,“這些,以后都是你的。還有今后我掙到的錢,不論掙到多少,一半都是你的,每一分都會是干凈的!
王照安說:“然后呢?“
周廣陵望著她的手背:“我們結婚!
王照安把手伸了出去,五指張開。周廣陵掰開方盒子,小心翼翼把戒指圈上王照安的無名指。他沒有料到會這么順利。他對此欣然接受,并向王照安為戒指的事道歉。
鉆是好鉆,幾乎同王照安手指一樣寬,色澤、凈度和切工也沒得挑,但他等不得工期,火急火燎買了鉆石,讓人鑲在素素的白金戒圈上就帶走了。
他著急求婚。
他知道王照安現在有多恨他,他的求婚對她而言絕非喜事,可他已經不愿意思考這些了。
他說:“這個戒指,我們回去以后可以重新鑲一遍。到時候,婚戒你來挑,挑最大最好看的!
王照安抬起手來對著陽光左看右看,說:“有什么關系呢……”然而她的目光順著戒指向下落進他的眼睛里,“你還記不記得對我承諾過什么?你說,如果我結婚,就讓我今天做新娘,明天做遺孀。”
“周廣陵,你準備好兌現諾言了嗎?“
她把戒指拔下來,扔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