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巨大的聲響,即便有隔音墻, 隔壁也不可能聽不見。
幾乎是幾秒鐘之后, 嚴赫就出現了。確認了衛生間的每個角落都沒有別的人, 真的只有姜妙一個人, 他才放下槍口, 看著洗手臺前的一片狼藉, 問:“怎么回事?”
“沒什么!苯畎咽掷镆粋東西扔在地上, “看到他的東西,一時沒控制住情緒!
那東西被姜妙捏得變形了, 但頭部還完好, 是男人用的電動剃須刀。地上還有一瓶打碎的須后水,玻璃渣晶瑩閃爍,淡淡的香氣干凈清冽。
上面的人嫌她不夠憤怒, 她的憤怒也許只是不愿意在那些人面前表露而已。
嚴赫把槍收了起來,對她伸出手:“小心玻璃!
姜妙扶住他的手臂,想踮著腳避開那些玻璃渣。手腕卻被反握住, 一股大力傳來, 身體就騰空了。
她看起來纖細,實際因為骨密度和肌肉纖維密度高的緣故, 體重是普通女性的好幾倍。但這重量對嚴赫來說,比捻起一片落葉也重不了多少。
姜妙直接就落在了嚴赫的懷里。
嚴赫將她打橫抱出了衛生間,在門外放下:“叫機器人打掃一下!
“時間也差不多了, 你換下衣服, 準備吃早餐吧。給你十……”他掃了眼姜妙的素顏和身上的浴袍, 想起衛生間里的一片狼藉,半途改口,“給你三十分鐘時間夠嗎?”
顯然是很了解女人。
“夠了。”姜妙說,轉身朝衣帽間走去。
走了兩步,站住,轉身,看著嚴赫。嚴赫也看著她。
兩人目光對峙了片刻,嚴赫挑眉:“命令是,貼身保護!
姜妙蹙眉,轉身去了衣帽間。
嚴赫在衛生間門口背靠著墻,掏了支煙咬在嘴里,卻忽然想起這是在女士的臥室里,忍著沒點,咬在嘴里過干癮。
抬眼看見姜妙拉上了衣帽間的簾子,他手指夾住煙,嘴角勾了勾。
但這笑意很快淡去。
他轉身看向衛生間里面——鏡子碎裂了,后面的電線滋啦滋啦地響,還冒著電火花。
嚴赫的目光冷了下來。他激活手腕的智腦,發送了一條信息。
姜妙來到餐廳,發現早餐都是她日常常用的?梢妵篮諔撌强戳肆侠頇C的統計數據。
食物是嚴赫端到她面前的。以前“嚴赫”也這么做。
他們都是很會和女人相處的男人。
用完早餐準備出發的時候,姜妙問:“你有駕照的吧?”
嚴赫當然有。姜妙便命令小娜把車子從車庫取出來,運送到陽臺外面的停車臺上。
漆黑的車子線條流暢,很是戳到了男人的偏好。嚴赫忍不住稱贊了一句:“你的車不錯!
姜妙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嚴格地說,這應該是你的車!
嚴赫:“?”
“沒搞錯的話,”姜妙告訴他,“花的應該是你的錢!
嚴赫:“……”
“還有家里的醫療艙,還有其他很多東西,大頭的就是共同負擔的育兒費用……”路上,姜妙一直在揉額角,“應該都是走的你的帳,他畢竟冒充了你。”
她嘆了口氣,說:“很抱歉,給你添這么多麻煩。你查一下賬戶,從前年九月開始到現在,把因為我這邊產生的費用統計一下發給我,我把錢都還給你!
嚴赫也和“嚴赫”一樣,喜歡手動駕駛,聽姜妙說完,他反問:“那你那一半損失,誰還給你?”
“哎?”
“車子歸我,醫療艙你留下。”嚴赫說,“其他的,算我們倆的共同損失!
“還有,”他看著雷達屏幕,說,“怎么都不該輪到你道歉!
姜妙默然。
車子安靜地行使著。
嚴赫少校開車,比狗男人穩得多了。他很少賣弄車技,車子開得四平八穩。
縱然有很多相似之處,但終究兩個人還是有各自不同的性格。
眼看著就快要到艾利森了,嚴赫少校忽然問:“博士還打算再生孩子嗎?”
姜妙側頭看他。
嚴赫的臉是她熟悉的,硬朗又陽剛。
他望著前方清晰可見的標有“艾利森軍工”巨大字樣的建筑,平靜地說:“如果這次不能捉到特洛伊戴罪立功,我的仕途大概就止于此了。”
姜妙心中一緊。
“權力中樞是沒有指望了,軍銜能在未來三十年里晉升中校就算幸運了。但是,”嚴赫緩緩說,“好歹也混到了校官,摸不到實權的話,薪水也能維持現在的生活水平。”
他拍了拍車子舵盤,示意了一下什么是“現在的生活水平”。
“我一直也有做一些理財投資,經濟方面不會有什么問題。雖然仕途無望了,但不影響基因。”
說話間,車子就已經到了艾利森軍工。
車載智腦和艾利森的樓宇智腦對接上,獲得了進入許可,被牽引著自動進入了泊車位。
嚴赫話說到這里,暫時停下,打開了車門。兩人一左一右地下了車。
車子被泊車履帶拖走,只剩嚴赫和姜妙兩個人站在那里。
嚴赫看著姜妙,說:“所以,如果博士還想再生孩子的話,希望考慮一下我!
雖然姜妙說過,如果不是因為假嚴赫,她和真嚴赫根本就不會相遇。但姜妙也得承認,如果她遇到的是眼前的這個嚴赫少校,她大概率依然會從六個匹配者中選擇他。
只是緣分這種東西,強求不得。
她沉默了一下,說:“我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嚴赫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跟隨她進了電梯,直接去了艾利森的老板海倫娜·艾利森的辦公室。
“哦,我可憐的姜!”海倫娜給了姜妙一個大大的擁抱,“我都知道了,親愛的,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吧,大家都盼著你回來。”
“謝謝你,海倫娜!苯钫f。
海倫娜見過“嚴赫”,不止一次。這會兒見到真正的嚴赫,也不免好奇,握過手之后,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在她眼里,根本無法區分嚴赫和“嚴赫”。
請嚴赫少校在外間坐下,海倫娜和姜妙一進入里間,便壓低聲音說:“天哪,他們真是一模一樣!”
姜妙只能苦笑。
在辦公桌前坐下,海倫娜問:“親愛的,你現在有什么打算?要先休個假調整一下嗎?”
姜妙沉吟一下,問:“我手上的項目,都還繼續由我負責嗎?”
“當然,為什么不?”海倫娜問。
顯然,軍方沒有就她的事作出任何表態,沒有強行將她視為有叛國可能的嫌疑人。至少,他們沒有向艾利森表達這種態度。
所以海倫娜才能毫無芥蒂的繼續信任她,對她賦予重任。
但姜妙已經從嚴赫少校那里明白了政府方面對她的真實態度。她明白這群高高在上的家伙其實已經不再信任她,就如他們不再信任嚴赫了一樣。
他們暫時忍耐,按兵不發,只為了迷惑她,讓她以為一切都風平浪靜了。然后伺機從她這里摳出關于特洛伊的信息。
最好是她跟敵國間諜藕斷絲連暗度陳倉什么的,他們便能以她為餌,抓到他們想要的那個人。
一邊是國家,一邊是她孩子的爹,曾經的戀人。
對別的人來說,或許是個難以抉擇的選項。但姜妙在今天早上收到了男人撤離前給她留下的隱秘信息時,就已經做出了屬于她自己的抉擇。
“我不需要休假。”她露出一個“努力撐出來的微笑”,說,“我現在就可以回到崗位上。
田中是尖叫著從實驗室里沖出來的。
這男人雖然是快速沖過來,但實際上并無多大的沖擊力,身上也沒有武器,嚴赫少校用了0.1秒的時間便判定他為“安全”。
尤其是,見到這男人的一瞬,姜妙博士臉上終于露出了這些天以來,他見過的唯一算是“真”的笑容。
嚴赫于是沒有拔槍,靜立不動。
田中沖過來,跟姜妙來了個大擁抱:“我天!你終于回來了!”
他差點喜極而泣,一抬頭,看見了嚴赫少校,頓時僵住。
“啊,啊,你……你是……”他磕磕巴巴地說。
嚴赫沉默了一下,伸出手:“嚴赫。”
田中慌亂地跟他握手,有點語無倫次:“你好,你好,我,我那個是……”
“田中敏和博士,我知道!眹篮拯c頭。
田中敏和博士,姜妙博士的搭檔、朋友,在姜妙的社會關系網中,算是最親近的那個人——他主動請纓到姜妙身邊去,去之前已經看過了她的全部資料,包括她身邊的人。
姜妙嘆了口氣。
作為她社交關系網中最親近的那個人,田中也被傳喚到衛戍部隊基地接受了問詢。他們在走廊里碰見過,但不被允許交談。
田中比她先離開基地?此臉幼,也是已經知道了至少部分實情。
她給他介紹:“這位是真的。”
整個事情都太過玄幻,田中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閉上嘴巴,狠狠地點了點頭,表示他明白了。
“你見過海倫娜了?”他問。
“見過了!苯铧c頭。
“那你現在……”
“回歸工作崗位!
田中的目光明顯是帶著擔心的。但姜妙淡淡地說:“不然我能干什么呢?除了來上班,我不知道我待在家里能干什么!
田中目露不忍。
而嚴赫瞥了一眼姜妙。
姜妙精致的面孔上卻神情淡漠,看不出情緒。
實驗室是嚴赫不能進入的區域,他就和當初綁架事件后的“嚴赫”一樣被安排在實驗室外面的休息區。透過層層玻璃,也能看到姜妙。
嚴赫對這安排并無異議。他坐在休息區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姜妙穿過三重安檢,抽屜自動彈開,里面是潔白的實驗室制服,俗稱白大褂——時間過去了六千年,科研人員依然喜歡穿這個。
嚴赫看著姜妙將白大褂套在了私服的外面,忽然之間氣場便發生了變化。
從一個女人,變身成了一個職業人。
十分迷人。
嚴赫的目光并不想從姜妙身上移開,但這時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
“嗨,少校!”他們說,“又來啦?”
嚴赫轉頭,看到說話的人是一男一女,他們顯然是到休息區小憩片刻的。
他們不在資料中,顯然不是姜妙身邊的重要人物。嚴赫忽然醒悟,他們口中的“少校”,原來指的不是他。
對這些根本不知情的無關人士,嚴赫微微頷首致意,轉回頭去繼續盯著姜妙。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被別人分神的這片刻,已經坐到了操作臺前的田中的手本來都要碰到虛擬目鏡了,姜妙卻在瞥了眼休息區后,突兀地對田中說:“戴頭盔!
虛擬目鏡和虛擬頭盔,都是虛擬情境的接入設備。戴哪個純屬個人偏好。
目鏡重量輕,對頸椎壓力小,不容易得頸椎病——科研人員常見的職業病。但目鏡的缺點是對外部環境完全沒有隔絕度。身周環境發出的聲音,一點都不能被消除。
頭盔沉一些,戴久了脖子累,但在這方面強于目鏡。戴上頭盔,打開消噪功能,身外環境就被完全隔絕了,一點都聽不見。
田中手微微一頓,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直接彎腰從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了頭盔戴上。
姜妙也取出頭盔戴上。實驗室里頭盔目鏡都有人戴,在不熟悉的人譬如休息區的嚴赫少?磥,一點也不突兀。
只有姜妙的助理向這邊瞥了一眼,心想這兩個日常只肯戴目鏡的家伙,怎么忽然都戴上頭盔了。
戴頭盔還有一重好處,當面罩拉下擋住使用者的臉并隔絕了全部外部環境時,同時也對外部隔絕了使用者。
便是身在近處的助理,也不能聽見戴上頭盔的兩個人在虛擬情境的通訊頻道里說些什么。
而遠處的嚴赫,從姜妙拉下面罩并將面罩調成深色后,就再也看不到姜妙的臉了。
“怎么了,姜?”進入虛擬情境,田中立刻便問。
“我怕他身上有攝像頭,會對我進行唇語分析!苯钫f,“這樣說話方便些!
田中戴著頭盔,冷汗下來了。
“你,情況這么糟嗎?”他問,“你分明是受害人!”
“在他們眼里,不在于我受害不受害,只在于我有沒有用。”姜妙說,“敏和,我需要你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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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每天放在圍脖。還有十天就該開放書評區了,堅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