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昀蕓頂著太陽走出學校,拿又小又軟的手懶懶擋著額頭,她覺得太陽討厭,溜著墻角走,今天是個周五,剛經過期末前最后一次考試,考得昏昏沉沉,她想走到路邊打個出租,地上出現個穿帆布鞋的腳堵了她的路,她抬頭一看,是王淼,段昀蕓作很驚喜的樣子,打了個招呼,王淼打量著她校服裙子,忽然伸手撈了一下,段昀蕓差點走了光,王淼說:“你在學校也挺騷的啊!倍侮朗|悄悄往她后面看,果然看見幾個妖嬈的衛校太妹,社交網上見過照片,跟人倒也能對上,她們都是王淼的朋友。段昀蕓往大道上靠了靠,這時候人還挺多,都是剛放學的,王淼說:“走啊,咱們去找個地方說說話!倍侮朗|說:“今天算了吧,我媽等我呢!彼噶藗地方,那停著輛車。雯雯看了一眼,說沒事,我們也就是剛巧路過,下回專門叫你吧。段昀蕓點頭應著,往那輛車走去,幸好指得遠,要過馬路,她到那輛車后蹲了一會,趁著人流溜進一個大商場里,她給又因為帶手機停課回家的李維篤發消息,說王淼她們來學校堵她了,李維篤在家無所事事,回消息比老鼠竄得還快,他問你怎么辦,段昀蕓說我躲商場里了,但我不知道她們還在不在外面,李維篤說,這樣吧,我找一個哥哥幫幫你。他推給段昀蕓一張名片,段昀蕓連忙加了好友,那邊是李維篤說好了的,問了段昀蕓的位置就說讓她等一會,他在這附近呢。
六點多,段昀蕓被李維篤這個哥從試衣間救出來,段昀蕓看清這個哥哥,噎了一噎,要不是有李維篤搭橋,她怕是平常看見這樣的人物都得主動躲一下,年紀不輕,膀大腰圓,頭發剃得貼住頭皮,青青白白一只大光腦袋,小眼塌鼻,平白一張大嘴,兇神惡煞極了,對段昀蕓倒是很客氣,他說妹妹,沒事,我先把你送回家,我也帶了幾個朋友,要遇見什么事咱也不用怕。段昀蕓點頭,嘴甜了幾句,彪形大漢笑了笑,讓段昀蕓叫他孫哥,他帶的那幾個朋友也個個兇惡無邊,兜著棒球外套的拉鏈,里面鼓鼓囊囊的。段昀蕓本來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出了商場門看向已經冷清了的學校門口,十來個細腿鍋腰的抽煙青年在那站著,孫哥隔著條馬路跟那些人對峙了會,兩撥人自動就往大橋那邊走,大橋底下有一片石子灘,沒人煙沒監控,有名的約架地點。
段昀蕓想走也不好提,只得跟了上去,她被孫哥一群人擁在中間,好像她是那個挑頭的,路上遭了不少人的眼。大橋離這很近,走了沒十分鐘就到,兩撥人碰了頭,王淼說:“段昀蕓,你也不傻啊,知道叫人。”
段昀蕓說:“王淼,你堵我干嗎啊,因為你哥的事?“王淼說:“你別裝傻,我哥早不記得你這個逼了!倍侮朗|還要裝下去,孫哥站出來說:“妹妹,算了,我看這里面有誤會,還是大誤會,能好好說的,別上手傷了和氣!蓖蹴邓龓Я擞惺鄠人,今天就是為教訓段昀蕓來的,可不能無功而返。段昀蕓這張臭嘴在背后說了她不少的壞話,她還不知道是怎么招惹她了,本來還打算問一問,段昀蕓直接叫了幾個大人來,這樣可不地道了。王雯跟孫哥挺客氣,表達了她今天的意愿:就是要打段昀蕓。孫哥自然不能,兩句話沒說通,一咕嚕骯臟不堪的對罵后雙方都亮了家伙,鋼條鐵棍一類,段昀蕓抱頭鼠竄,但怎么也逃不出這個圈子,渾身都有疼處,耳邊紛雜,閉著眼人也看不清,只顧著左沖右撞亂叫亂跑,等有功夫緩口氣,人已經上了警車。
段昀蕓不敢往家里打電話,想了想撥通了秀兒,秀兒聽了來龍去脈,本準備如段昀蕓的意不準備告訴段莠,怕擾他晚上休息。然而段莠身邊要她伺候,派誰去最后都會過了段莠的手,于是就講給段莠聽了。段莠聽了很稀奇,讓秀兒立刻去接人。段昀蕓灰頭土臉地被接回來回來,腳上白鞋也浸了泥水,更不用說明眼就能看見的傷,從臉頰到腳脖子,倒沒有血,是磕磕碰碰的淤青。
段莠見了人反倒一笑,像是被段昀蕓的落魄勁兒逗得,段昀蕓叫了聲舅爺爺,秀兒去拿醫藥箱子,段昀蕓站在段莠的臥室中央,也不敢去踩地毯,撓著頭盯著地磚。秀兒回來了,看看段莠,段莠眼睛點了點椅子,秀兒把段昀蕓拉過去,讓她坐著,腿擺在高凳上蹺著,先拿紗布擦了擦皮膚上的灰,然后才上的藥。
磨破了皮的傷口被激得很痛,段昀蕓臉皺到一起,哎呦哎呦地叫了起來,段莠靠著床沿,隔著大半個臥房看她,看了沒兩眼段昀蕓就不敢叫了。燈底下段昀蕓的兩條嫩腿傷痕累累,襯衫皺巴巴的,掉了中間兩顆扣子,露出一點肚皮,下面竭力用裙子兜著,她心虛,從剛才起就沒關注過自己,一直偷著看段莠臉色,坐下時沒記得撫裙邊,短裙子在椅子上炸開,露出來她的安全褲,連上面都有腳印子。她自己不知道,要刻意回憶倒也有點印象,混戰里她抱著腦袋到處鉆,屁股撅得很高,自然被人蹬了幾腿。段莠看得更新奇了,段昀蕓平時雖然鬼精靈,至少文文靜靜,忽然這樣子,跟個從小打架長起來的窮混混一般,哪有個學生樣子。
段昀蕓渾身涂上了藥水,有幾處貼著膠布,活動都不自然,段莠這時候叫她,要細看她的傷口,段昀蕓被拉過去一條胳膊,上面有塊不知什么抽下的細印兒,腫起來幾毫米,段莠說:“疼嗎?”段昀蕓不敢喊疼,只敢說:“舅爺爺,我知道錯了!
段莠說:“你跟我道什么歉?”段昀蕓嘴一撇,竟然掉下兩滴眼淚,砸在段莠握著她胳膊的手背上,段昀蕓說:“舅爺爺,我真知道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倍屋植亮硕侮朗|臉頰上的淚,“你不用哭,你的事舅爺爺可管不著。”他說著都要掛上個微笑。段昀蕓哭得更厲害了,恨不得立刻跪在段莠面前,她說:“舅爺爺,你該管我啊,舅爺爺!眴鑶璧赝绰暱拗。
段莠忽然把一塊手帕按上了段昀蕓的下巴,手指套著布料堵住段昀蕓的嘴唇,段昀蕓小臉上都是淚痕,額角、臉頰上還有傷口,被段昀蕓這樣塞著嘴,像極了國產片里的老套情境。段莠隔著手帕輕輕拍了拍,說昀蕓,你先別哭,他叫秀兒,問她去接段昀蕓的時候,見了什么聽了什么,都要說清楚。段昀蕓臉上那塊手帕順著臉滑下來,她接在手里,擦了擦眼淚,段莠伸出手臂虛虛攬著她,好似給她個安慰的靠山,段昀蕓卻要嚇得心一跳一跳。段莠可比段母可怕,她還記得他讓她罰站。上回就是晚回家,這回怕是站個叁天叁夜也不夠。
秀兒細細的說了,她用得句子簡單,段莠在中間扭頭問段昀蕓,問她好端端說人閑話干什么,又是怎么認識那幫人,要段昀蕓說得清清楚楚。段昀蕓硬著頭皮講,段莠聽得沒有表情,但很像是在聽一段書似的,投入。段昀蕓知道她舅爺爺又把她當故事會看了,要滿足夠段莠的惡趣味,又要想怎么把有些不能講的隔過去。段莠聽她說著,段昀蕓要接著哭兩顆金豆子蒙混過關,段莠的眼掃到她手里捏的帕子,段昀蕓最終沒哭下來。
不用段昀蕓說多,段莠已摸清了來龍去脈,一個不大點的孩子的世界是很好懂的,只是段昀蕓也有些太缺德,或者說缺乏同理心,一些事情她做得得心應手,毫無負擔,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感受,也有些睚眥必究。不過是王淼為了他哥哥說了幾句,段昀蕓非要人家過不了正常日子,小地方人,再瘋的女孩也要臉面講名節,段昀蕓把她名聲搞壞,又奪人家的男朋友,從手機里面導照片出來散播,可以說壞到骨子里。段莠聽段昀蕓支支吾吾絞盡腦汁地講往話里摻假,他笑著問:“你怎的這么’獨‘,人家虧你一點,你非十倍要回來!倍侮朗|只會說:“我知道錯了!睂嶋H上不以為意。
段莠忽然很稀罕起段昀蕓,他揉揉段昀蕓的頭發,段昀蕓齜牙咧嘴起來,段莠問:“怎么,頭上也磕著了?”他扒開段昀蕓的頭發,摸著一處鼓包,問段昀蕓:“這里痛?”段昀蕓嗯了一聲,段莠卻放開手,向后傾倒靠上床頭的墊子,斜著道:“痛就是給你個教訓,以后安分點!倍侮朗|懇切篤定地應下,段莠又說:“以后跟舅爺爺要講實話!倍侮朗|有點虛,也含糊應是,段莠讓秀兒帶她回去休息。因為段昀蕓身上有傷,就還住段莠這里。
秀兒把段昀蕓伺候上了床,她對段昀蕓跟段莠是同一套侍奉,時常把段昀蕓搞得不安,秀兒在這方面是很一板一眼的,最后她依舊是在床邊坐了會,同段昀蕓說了一些小話,她讓段昀蕓注意保護自己,再遇到事情還找她,像今天,頭一個電話該往家里打。段昀蕓乖巧地聽著,秀兒沒責備她半個字,當然是因為段莠都沒有說什么,她不會越過段莠來教訓,這算是僭越。秀兒坐了一會,給段昀蕓掖好被角又回到里屋,段莠已經歇下,秀兒輕手輕腳地放床帳,段莠沒有睡,半張著眼,秀兒放好帳子,段莠就著床邊的月亮,朝著她說:“你看段昀蕓這性子,像誰?”秀兒隔著帳子,段莠話里調笑的意味是她用耳朵聽著的。秀兒知道段莠平時說話并不是為個回答,除公事外段莠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跟他做交流,他需要的只是幫他打破空虛,打發空閑。秀兒說:“就是太讓大爺操心了。”段莠輕輕笑了下,秀兒像往常一樣無聲息地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