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不過是一桌小宴,欣姐兒也只請了段家姐妹、王閣老的孫女等幾個素日玩得好的小姑娘來慶賀了一番。
許杏那邊又收到了一份賀禮,是林錦親自送來的,四匹宮制的妝花緞,桃紅水紅天青杏黃,全是嬌嫩的顏色。林錦對許杏說:“范伯母,我祖母還叫我問問您,過些日子想來府上坐坐,不知道您是不是方便?”
第232章 林錚出手(中)
許杏微笑:“老夫人想來,我們可是隨時歡迎的!
盡管已經知道了幾分,欣姐兒面對林錦的時候,卻也還是毫不忸怩,說笑之間并無什么異樣。許杏瞧著,只覺得劉嬤嬤給女兒的閨閣教育實在是太厲害了。當然,這樣的女兒,她才能放心。
這幾日,林錚可是沒閑著。
火燒屁股似的從姐姐家里落荒而逃,他在大街上溜達了一通,也就擺爛了,知道就知道吧,早晚得知道不是,現在就讓他們先瞧個樂子,等以后,等以后,那不就是名正言順了?他剛樂呵起來,就被人截住了。
“喂,你誰啊?不會騎馬就坐馬車,擋在道上干嘛呢?”林錚被擋住了去路,頓時沒了笑臉,眉毛都要立起來了。
謝玨一身寬袍大袖,坐在馬上,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文士風流,不過是在路邊等林錚,卻被說成不會騎馬,他的笑意垮了一下才接上:“林賢弟,別來無恙?”
“我娘就生了我一個兒子,小爺可沒哥哥,別套近乎。 绷皱P一副警覺之態。
他們府上行伍出身,為了牢記軍情、甄別奸細,人人都有好記性,不然林錚也不能只憑聲音就認出欣姐兒了。現在他自然認得出謝玨,不過偏偏就當不認識,心里腹誹,可別真讓祖母說中,被他的厚臉皮妹子給堵著。他跟謝玨哪有什么交情,說不得是那個丫頭在搞鬼!
聽著林錚的話,心高氣傲的謝玨心里都要罵人了,面上還掛著和煦的笑意:“林小將軍,在下是謝玨啊,多日不見,倒是生疏了!钡降讻]再稱兄道弟。
“謝玨?”林錚想了一會兒,終于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見過見過!”
謝玨的笑容終于不那么尷尬了。
林錚接著大聲道:“你不就是我姐添妝那日非要去后宅的那個謝家公子嗎?你家規矩很奇怪,你妹子到了別人家里還不要丫鬟伺候,非要外男陪同,你呢就非要去后宅轉悠,很不講究的。你怎么在這兒?不會你妹妹也出來了吧?那你還是快去陪你妹妹吧,我就不耽誤你了啊。”
他們所在的是京城西北處的繁華街道,路邊商鋪酒樓林立,行人也不少,林錚這么大喇喇的說話,往來之人自然也聽見了,頓時就有人小聲“嘖嘖”,更多的人則是駐足觀望,看看這人是什么模樣。也有有些許背景的人就關注上了姓名:“姓謝的啊,不是那個謝家吧?”
謝玨的笑容完全崩裂。他咬著牙,對林錚怒目而視:“林公子,你莫要口上無德,敗壞我家名聲!”
林錚根本就不怕他,挑著眉毛道:“我說錯了嗎?難道我認錯人了?上次辦這些事兒的不是你跟你妹妹?哎呀,那可對不住了?墒悄憬惺裁床缓冒。切惺虏淮笸桩數娜酥亓嗣,唉,有點兒可惜你這個人了。”
“你!”謝玨白凈的臉龐隱約泛起了青色,顯然已經氣極了。
林錚也算是見好就收,在馬上抱了抱拳,道:“謝公子,你家去問問父母,改個名字吧!我還有事,日后有緣再見!哦對了,不要橫擋在路中間,旁人都過不去了!
他提著馬韁繩,從謝玨旁邊經過,甚至輕輕撞到了謝玨的馬頭,可是謝玨卻沒法再攔他了。
頂著路人異樣的眼光,謝玨跳下馬,把韁繩扔給路邊酒樓的小二,大步走了進去。
雅間里等得失去耐心的姑娘一聽見門響便立刻跳了起來,可是當她看到謝玨陰沉的面色和他身后接著就關上的房門時,滿臉明媚的笑意就僵住了:“哥,林錚呢?你沒攔下他嗎?”
“你究竟看上他什么?”謝玨一屁股坐下,端起一杯冷掉的茶水,毫不顧及世家公子的形象,一口氣灌了下去,才覺得心口的火氣消了些。
“不是我……不是娘看上了他家嗎?”謝瑜支吾了一下,嘴皮子就利索起來,“是娘說的,靖北侯府地位超然,手握重兵,能進能退,跟他們家做親,對你將來有好處,怎么就成了我看上他了?”
謝玨盯著她:“既然如此,你放棄吧,林錚看不上你!
謝瑜一下子惱了:“你說什么呢!你沒辦成事情還來說我?他都沒看我,你怎么知道他看不上我?再說這是娘說的,你連娘的話都不聽了嗎?”
謝玨干脆把林錚的話一字不差的轉述了一遍,他少有才名,記憶力也很好,說完了,才冷淡的問:“這些話,你現在下樓,隨便找個攤販問問,就知道我沒有騙你。你覺得,他都能說出這樣的話了,還能看得上你?”
謝瑜咬了咬嘴唇,站起來就走。
林錚懟完了謝玨,倒也沒有打馬狂奔,畢竟是在繁華街道上,不過讓謝玨這么一打岔,他的腦子倒是清爽了不少。想著自己要做的事,他的神色認真起來。
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他猛然抬眼,冷冷的盯著左前方的巷子:“什么人,竟敢到侯府來弄鬼!”
“林錚哥哥,是我,我是謝瑜!敝x瑜一邊說著,一邊驅馬拐出了巷子口。
今天的謝瑜是著意打扮過的,藍衣粉裙,清爽嬌嫩,一頭青絲梳了丱發,綴了珍珠流蘇,活潑又不失嬌媚,再配上淡妝,正是豆蔻少女的好顏色。
她一雙杏眼瀲滟含情,看著對面的少年。
可是林錚對著她,卻像個睜眼的瞎子,完全看不到她的美:“你也姓謝?是不是姓謝的都沒規矩?別管我叫哥哥啊,聽著別扭。你這是找我?什么事兒?”
“你忘了我了?”謝瑜嘟起嘴,“林姐姐出閣添妝的時候咱們見過,我娘還夸了你呢!
“你娘?”林錚只是想表示一下不認識,可是偏偏那語氣就像是在罵人,侯府門口站著的小廝都低著頭偷笑。
謝瑜臉色緋紅,不知道是氣得還是羞得,可她還是說:“我娘是建昌長公主,這樣你想起來了嗎?”
“公主?”林錚想了一會兒,才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難怪你這么沒規矩的追著我跑呢,原來是家學淵源。”
這就是在諷刺建昌公主看上范府尹的事兒了。
對這件事兒,謝瑜兄妹都引以為恥,尤其是建昌公主害人不成還丟了湯沐邑、如今在家禁足,里子面子都丟光了,早就成了全京城的笑話,連他們兄妹都抬不起頭來。
這么難堪的事情被心上人毫不留情的說出來,謝瑜臉皮再厚,也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頓時連眼圈都紅了。
林錚卻絲毫沒有揭人不揭短的涵養,瞧著這樣也不為所動,而是冷著臉道:“侯府里有軍情機密,閑雜人等不得靠近,否則以窺探軍情論處!你們都看著些,這人,不能放進府里,說不定是奸細!”
后面的話,已經是對著門口的小廝們說的了。
“還嫌不夠丟人?”謝玨終于來了。
林錚懶得管他是后來趕到還是躲在一邊看著的,干脆下馬,牽著馬回了府,再不給謝家兄妹一個眼神。
在府里溜達著,林錚捏著拳頭,還在想法子:“姓鄭的賤人們該怎么收拾才好呢!
他還沒走到自己的院子,小跟班就迎了出來:“大少爺,您怎么回來了?大姑奶奶沒管您飯?”
“還問我呢,劉進,你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家去看你奶奶了嗎?好容易回來一回,我不是說不用你急著回來嗎?”林錚對自己人還是很好的。
劉進苦笑道:“可別提了,小人的奶奶可好著呢,就這三天的功夫,都給小人說了八個姑娘了,兩個嬸娘也裹亂,嚇死小人了,還是回來跟大少爺待著好。”
他父親是侯爺的親兵,死在了前線,母親也去世了,侯爺便把他帶回了府里,給林錚當了玩伴。他雖然父母雙亡,卻也還有祖母在堂,又有叔叔嬸嬸,每次回京城,林錚都給他放幾天假,讓他回去探親。本來也是骨肉團圓的好事,可是這樣的相親陣仗實在是嚇住了他。
林錚很不厚道的笑了一會兒,才揮揮手:“你回來就回來吧,正好幫我想想,怎么整治整治姓鄭的垃圾?”
“哎呦喂,大少爺啊,這個事兒先放放,您忘了馬上是什么日子了?”劉進恨鐵不成鋼。
“什么日子?”林錚一愣,想了一會兒,頓時不淡定了,“那個什么,我還沒想好送什么禮呢!”
“您不是把您打右賢王的時候抄來的寶石都帶回來了嗎?那還不夠?”劉進詫異。
“我已經送過去了啊。”林錚道,“那不是見面禮嗎!
劉進差點沒被口水嗆死:“大少爺,那么一匣子呢!您知道那值多少銀子吧,就,見面禮?”
“哎呀送都送了,那也不多,弄不好她還不喜歡呢。問題是生辰賀禮怎么辦?快點幫著想想!”林錚拉著他回屋,“你說我把那本算經孤本當賀禮怎么樣?”
行,那么一匣子寶石,您當伴手禮,人家姑娘過生辰,您送本算術書!劉進給林錚比了個大拇指。
第233章 林錚出手(下)
林錦跟許杏達成了默契,高高興興的告辭,馬車剛離開范府,就聽見陪嫁的丫鬟“咦”了一聲,在外頭道:“少夫人,奴婢看見大少爺身邊的劉進了!
“你沒看錯?”林錦連忙叫停了馬車,“他自己在門口?叫他過來,我有話問他!
不多時劉進就來了。他也不敢抬頭,站在馬車旁邊回話。
“你怎么在這兒?錚兒來了?他帶著什么來的?”林錦在馬車里發問,心里卻覺得十分好笑,自己的弟弟也知道討好女孩子了。
劉進小心的回答:“大姑奶奶,大少爺一個人進去的,叫小人在外頭等。他帶了本算學書,是給范姑娘的生辰賀禮!
林錦一伸手挑開了車簾子:“你說什么?他送的是什么?”
“是……是算學書!眲⑦M也不想回答,可是他家少爺就是這么辦的啊。
林錦用兩個指頭狠狠的捏了捏眉心,道:“行吧,我知道了,你回去等著他吧!
和她一樣表情一言難盡的就是寧哥兒了。他看著薄薄的一本算學書,有些不敢相信的問:“林大哥,你說這書是給我姐的?不是給我的?”
“當然了,你姐才是壽星嘛,我又不好去后宅,你幫我帶給她。”林錚看著寧哥兒的神色,又勉勉強強的補充了一句,“反正給了她,你要是想看,你也可以找她借著看嘛。”
“不是,林大哥,”寧哥兒小小的身子繃得筆直,“第一,男女有別,我可不能把你的東西隨便拿給我姐,上次的那些你至少還說了是給我的呢,這次你就直接說要給我姐,我可不給你傳話。第二,我姐算術極好,可不代表我姐就喜歡算術,你送的這個書她不一定喜歡!
林錚一下子就沒了那股子神氣活現的勁頭,糾結了半晌,才說:“那,那就送你好了,跟你姐說一聲,說我祝她生辰快樂,這總行了吧?”
寧哥兒還真就認真考慮了一下,才道:“行吧,我會當著我爹娘的面把這話傳給我姐的。”
欣姐兒確實是在父母房里聽到了寧哥兒轉述的這句話。她如今已經知道了林錚的心意,但也沒有臉紅失態,只是“嗯”了一聲。
許杏讓寧哥兒回去溫書,只把欣姐兒留下來,問:“今日你又長大了一歲,虛歲也就十三了,是大孩子了。之前我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如何,能不能跟爹娘說說?”
長青在一旁坐著,目光溫和的看著女兒。
欣姐兒這會兒才有些臉紅,然而抬眼看到父親母親關切的神色,便也放松下來,小聲說:“女兒覺得,林大哥人品很好,也……也十分有趣!
許杏跟長青對望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多么深刻的愛情是不存在的,不過欣姐兒對林錚也有好感,并不討厭,這在這個時代就足夠了,剩下的事情,還是要他們做父母的來解決。
讓丫鬟好生送了欣姐兒回房休息,長青才跟許杏道:“你說侯夫人要來咱們府上,想來也就是這件事了。既是這樣,咱們允了便是!
許杏點頭,嘆口氣道:“這下子可真到了給欣姐兒置辦嫁妝的時候了。我投出去的銀子太多了,還沒收回來多少呢!
“倒不急,便是現在定下來,到成親也還有幾年!遍L青怕她壓力太大,便讓她寬心,“侯府下聘不會少,咱們都給她帶回去,自己再添些,便能過得去。而且,說不得我還能升一升,到時候即使嫁妝略少些,有我在,也沒人敢說什么了!
許杏卻不同意:“侯府下多少聘禮是他們的,咱們還是要盡量多出些。反正我前期都投完了,往后就是收獲的事兒,攢銀子也快,對了,你在外頭行走,也多留意些,什么名人字畫、古董珍玩什么的,若是有好的,咱們去買來。”
她倒不是在說大話。如今山莊的各項業務都完全進入了正軌,酒樓店鋪穩定的收著收益,紡織廠那邊增產潛力巨大,要攢些銀子也確實不難。她粗略的算了一下,給長青交了底:“今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手里就能攢下接近五萬兩了。”
長青大吃一驚:“去年進京的時候,你不是買了許多產業,當時手里只有幾千兩嗎?”
許杏微笑,略有些得意:“不然你以為我這一年都在忙什么?”
“是不是那織機極為關鍵?”長青早就知道自己有個能掙錢的老婆,只是沒想到來錢這么快,略一思索,他就想到了最要緊的地方。
許杏點頭:“都挺賺銀子的,你知道我的,多得是法子賺錢,不過確實,紡紗機織布機可算是暴利了。我想再擴大些規模,有布莊注意到我的鋪子賣得便宜了,想來進貨,我的出貨量會越來越大的。再就是我的毛線生意,眼看著就起來了。”
她的攤子鋪得不少,不想再折騰別的了,就在短期職業培訓班教授了織毛衣的方法。學員們學會了,可以自己回去織毛衣賣,她這里只收學費、賣毛線。
“這毛衣毛褲瞧著不大中看,可是套在中衣外頭,外衫里頭,卻是極好的,又輕便又暖和,最適合老百姓穿用,尤其是小孩子,比拖著個大棉襖利索多了!背悄系慕诸^,有婦人在擺攤售賣自己的手工活,“還有這毛線帽子、手套、圍脖,冬日里戴著最是暖和,咱們普通人家,誰也弄不起那皮襖子皮帽子不是!
毛衣毛褲很快就在京城里流行起來了,當然,是在平民百姓中,對于講究服飾的貴族人家來說,這些衣物太粗糙了,實在難登大雅之堂。
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呢,許杏這里的毛線可是供不應求,她干脆吩咐胡大福,在附近的村里也收購羊毛。她這里收,自然就會有人養綿羊了,光靠著羊毛這一項,山下的好幾個村子都得到了不小的實惠,這卻是后話。
因為皇帝的萬壽馬上就要到了,事務繁雜,侯夫人便給許杏下了帖子,在萬壽節后再上門拜訪,許杏自然是回復了隨時恭候。
因為之前建昌公主的事和勛貴子弟草菅人命的案子,長青現在也算是闖出了不好惹的名聲,尤其是他引發的刑部官場地震,更是讓不少人十分忌憚。最近一段時間,京城里的公子哥兒們總算是消停了些,萬壽節的安保工作也跟著好做了不少。盡管如此,長青也是忙碌非常,直到萬壽節宮宴開始,他才略加休息。
今年的宴席除了一些常駐京城的番邦使節外,并沒有特別重要的外來使者,因此更算得上是純粹的大越朝內的君臣盛事。給皇帝陛下慶賀生日,自然少不了歌功頌德,而今年最亮眼的功績便是北方戰場上的大勝。
右賢王再次被拉出來遛了遛。鑒于他是為了保護來到前線的大單于和大皇子才被俘的,又考慮到他本身的才干和身后的勢力,蠻族的王廷最終還是決定用巨額的金銀來換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