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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羽小說 > 歷史軍事 > 靖明 > 第391節
        此時此刻,之前在龍門所外攻擊的察哈爾部騎兵也在全力向北面轉移,鎮安堡很快就將腹背受敵。

        朱麒同樣率兵沿著邊墻用雙腿在急行軍增援,傅鐸在鎮安堡西北面率兵繞著山火穿插,鎮安堡內正面迎敵的,只有原先躲回鎮安堡留守于此的一千守軍——還有邊墻其他筑堡墩臺要奪回、合圍、分散駐防。

        除了這一個千戶所的兵力,就是李瑾、何全安、嚴春生帶來的人,一共不到兩千五,組成復雜。

        三千五對萬余。

        李瑾官銜最高,大同鎮左副總兵。

        何全安和嚴春生卻是錦衣衛里的人,一個是南鎮撫司特勤所的統帥,一個是北鎮撫司特戰營的教頭、指揮僉事。

        駐守鎮安堡的正千戶雖然分屬宣府鎮,眼下卻只有乖乖聽吩咐的份。

        “嚴僉事,你的兄弟,能不能像之前在野狐嶺那里一樣,摸到南北兩邊山頭,專打將領?”

        面對李瑾的問題,嚴春生搖了搖頭:“那時只是出其不意。眼下南北雖有可隱蔽之處,但韃子可是必須踏平鎮安堡才好主力撤出的。況且,距離太遠,箭矢不及。正面接敵之時,我特戰營的兄弟派不上大用場!

        他望了望山火之下、夜色之中西面那一團比較亮的光點:“倒是能試著摸到對面瓦窯山上,看看能不能偷襲虜酋。”

        “不能先打虜酋!”李瑾頓時搖頭,“虜酋一死,韃子沒了主心骨,必定四處逃竄,那可不好讓他們在這里集中沖擊鎮安堡,盡殲敵軍了。”

        “……”嚴春生看向了何全安。

        這樣的局面,真想著能盡殲敵軍嗎?韃子可是過萬的,如果攻了鎮安堡一陣攻不下,難道不會沖擊旁邊的邊墻,一擁而出嗎?

        “固守便好,韃子能同時沖堡的人數,與守軍差不了多少。”何全安淡淡說道,“韃子這么多人馬,必定要破開邊墻或鎮安堡,盡屠守軍才好走。但留有一人,都需分兵斷后,這豈是北元之主北逃之法?來了!”

        他說得沒錯,明軍也不是沒有騎兵。如果北虜當真是那種慌不擇路一味潰逃,出了鎮安堡也還需要翻越一些山嶺才能去壩上。

        那樣,太難看了。

        眼下軍堡在前,他們兵力數倍,又是同仇敵愾一心破堡而出,沒到那種需要分散出逃的局面。

        在有限的場地里,騎兵開始沖鋒了。

        博迪看著麾下,目眥欲裂。

        當年的怯薛軍何等威名?此刻,卻要用來如此攻堅,為的只是踏平此堡,讓他們的大汗“逃”出去。

        即便真的是突圍,博迪仍舊不想走得那般狼狽。

        怯薛軍南下以來,還沒真正地敗過!

        即便被明軍隱隱包圍,赤城堡不也守了近月,明軍不能迅速擊破嗎?

        眼下,只是不能真的成為被狐貍豺狼堵住了各處洞口的兔子。

        現在博迪心中更多的是羞憤,而不是擔憂。

        “陷陣破堡的,封萬戶!”

        他傳下了汗令,鎮安堡內外喊殺震天。

        在他們西北方的群山中,傅鐸剛剛繞過了火勢最大的一些區域。

        被馬家窯和陀溝所隔,貓兒峪與鎮安堡之間的那一片山卻安然無恙。

        “將軍!馬家窯山口那邊,有韃子守軍!”

        哨探回報了,傅鐸連忙問道:“多少人?”

        “鎮安堡外頂多容三四千騎擺開陣勢沖鋒,那斷后的,至少有三四千!”

        傅鐸琢磨了一下自己帶的人的數量,咬了咬牙說道:“不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輪番去沖鎮安堡。去一百人到馬家窯當面山上,他們放火燒山,咱們也放!韃子不知道夜里山風往下吹,先讓他們亂起來!

        “……將軍,那樣的話,鎮安堡里的兄弟只怕也難熬。”

        “還有一條溝隔著呢!是韃子先被煙和熱風驚擾,還是鎮安堡?快去!”傅鐸看向身后,“下山,結陣,往馬家窯行進!”

        牧馬堡東邊幾個山嶺外,是黑河谷地,這里已經是大明邊墻之外。

        此刻,博迪安排在古北口那邊既看著朵顏衛又牽制薊州軍的部下,正率著六千余騎飛速往北。

        “快,到了岔路口,你們隨我先走小路,翻山過去!

        現在到處都在搶時間。

        雖然一共也就百余里路,但卻走得很不容易,現在畢竟是夜間,又是群山之間。

        朱麒也在催促,他才到牧馬堡,必定是落后于虜騎速度的,畢竟他的人全靠腿。

        “把火把都帶上!你是牧馬堡的駐守千戶?帶上你的家兵親兵,跟本侯走!韃子已經顧不上這邊了,韃子大汗被堵在了鎮安堡!”

        此刻,只要真正戰力。

        跟不上隊伍的,干脆留下來駐守好了。

        朱麒只想第一時間趕到鎮安堡。

        李全禮與何勳這時才趕到云川堡以南,他們面對的是已經燒得極旺的山火,從東北面那條山谷兩側的山上帶著濃煙與熱風不斷往山谷中灌下去。

        “不能等!”他咬著牙,“都把衣服在河里打濕,捂著口鼻,跟本將沖!韃子也是這樣過去的,他們也不好過,就剩最后一口氣了!”

        這一夜,圍追堵截的每一路軍都需要拿出急行數十里的耐力。

        博迪畢竟還是沒有等到包圍圈真正又厚又密的最后一刻,雖然放火燒山是個錯誤。

        現在,這個錯誤啟發了傅鐸。

        在從云川堡過來的一路上飽受了山火所攜帶的濃煙和熱風荼毒后,他屁股后面的山上也燃起了大火。

        而西北面的那條山溝里,明軍的戰鼓和呼喊響了起來。

        李瑾眼睛一亮:“來得好快!弟兄們,援軍來了!一定要堵住每一處邊墻!”

        他更是揚起了刀:“陷陣營,隨本將從清云寺殺下去,讓他們不能從北面上山!”

        清云寺在鎮安堡的北門外山上,李瑾知道援兵已至,韃子在四面合圍下、在瓦窯山也起火了的情況下,一定會沖殺得更瘋狂。

        但他李瑾也瘋狂,他一門心思想著讓韃子不能沖出去。

        現在,他要去斷韃子從這條狹窄的山溝沖到鎮安堡北面,從守軍更少的邊墻上突圍而出的路。

        將旗飄揚下,李瑾當先大喊:“大同李瑾在此!今年出邊墻燒荒的,就是老子!”

        迫于山火,博迪的大纛不得不轉移到山谷之間。

        在這樣的戰場上,大纛一動,就代表著戰局有變。

        馬窯溝方向傳來的明軍戰鼓和吶喊聲,讓不少虜騎回頭看了看西南面那個被山火照得暗紅的山谷。

        漢人追來得這么快,那么等一會呢?那個方向是不是也會響起吶喊聲?

        先響起吶喊聲的不是西南面,而是東南面。

        牧馬堡距此不足二十里,朱麒嘶聲喊道:“繼續喊!喊得鎮安堡的兄弟都聽到,讓他們能咬牙堅持!喊得韃子膽寒,慌不擇路!”

        驚慌之下,有可能更加拼命,那就要讓鎮安堡的守軍知道援軍在路上,咬牙堅持。

        也有可能是真的慌不擇路,四散而逃,那么力量也將分散。而長城上,每隔一段距離畢竟還有守軍。

        現在,朱麒路過牧馬堡時又多了五百號人,他們距離鎮安堡還有將近十里,但個個都扯開了嗓子浪費體力。

        聲震數里,成為了事實。

        這個聲音,長城東面的博迪援軍也聽到了。

        他們能怎么辦?只能加快馬步,想要盡早沖到鎮安堡東面。

        李瑾浴血廝殺,他已經聽說了俞大猷的鴛鴦陣兵。

        那種東西他不會,他只會勇猛地廝殺。

        馬窯溝南面,傅鐸帶領的人也開始接敵。

        從赤城方向的大火從龍川河兩岸蔓延開來之時,他是先率領大軍想要攻破堵在那里的云川堡。

        等博迪率部抵達云川堡東南時,已是深夜時分。

        他們再進入通往鎮安堡的山谷,燒了后路,傅鐸只來得及打掃云川堡內斷后的殘余虜騎。

        然后,又是一夜急行軍,掉隊了不少,他麾下這不足千五精兵,此刻在狹長的山谷內面臨三倍虜騎的沖殺。

        這條山谷很狹窄,寬只百余步。

        傅鐸的左手邊,是他命人燃起的山火,現在他們也要頂著它帶來的困擾。

        但面向東南方的小山谷中,他卻用被熏紅的眼睛盯著將卒:“一輩子守邊,什么時候有過這樣的機會?北元之主就在前面!列陣!守好!天一亮,他們就再也沒機會逃了!”

        天,確實已經快亮了。

        一整個夜里,都是山火和焚風,都是逃與堵。

        軍令?來不及了,每一個身處這戰場周圍的明軍將領,都只能憑他們的本能來做決定。

        現在,是鎮朔將軍、宣府總兵官傅鐸身邊兵最少的時刻。山谷狹窄,一旦軍陣被沖破,逃無所逃。

        什么利器?什么謀略?

        此刻,是真正的狹路相逢。

        但傅鐸說得對,一心想逃的蒙古騎兵,能被這樣有望真正堵住的機會太少了。

        現在,陣斬甚至擒住北元之主的功勞,才促使他們的本能做出決定,刺激著他們用腎上腺素支撐了一晚上的急行軍,讓他們此刻依舊能忘記疲憊、疼痛,握緊手里的兵器。

        這個道理對蒙古騎兵來說同樣如是——他們為命拼搏。

        拂曉之時,是博迪的部將先趕到鎮安堡東邊。

        “忽熱!忽熱!”

        長城內的蒙古騎兵聽到了他們同族的咆哮,自邊墻外傳來。

        “忽熱!忽熱!”

        他們在邊墻內士氣大振,用呼喊予以回應。

        但同時,這也促使他們更加堅定決心,只是舍生忘死地沖擊著鎮安堡。

        “……三十七!三十八!”鎮安堡的城頭,嚴春生數著數字,眼里更多欣喜,“天亮了!找當官的打!”

        他看見了北元之主的大纛,那桿旗立于鎮安堡西南面五百步左右的山谷中間。

        “你們三個,帶一門虎蹲炮,跟我摸到南面山里!”嚴春生眼睛一亮。

        特戰營的人必須什么都會,之前的任務不需要他們來做這種事,但現在鎮安堡里有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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