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云抿了抿嘴,隨后說道:“陛下大概還是有些不開心吧,我想逗他笑,他倒是老出神,然后就去養心殿專心國事了!
孫茗長長嘆了一口氣:“可惜安嬪福薄……”
說罷又看著林清萍:“賢妃,你與陛下相識多年,有機會也多開解一些吧!
林清萍的目光只有不遠處的那個中圓殿,聞言先點了點頭,隨后說道:“皇后,陛下傷懷,也是在所難免。只是宮中有傳言,說安嬪妹妹是受那朵顏女子所克,這些流言蜚語才要緊。陛下若聽到了,恐怕會不高興。”
孫茗肅然點了點頭,隨后眉間厲色一顯:“不盼著那人來沖沖喜,倒是嚼這些舌頭根!”
文素云忽然說:“!下課了,他們出來了!”
話音剛落,幾個人都望向了那邊。
在坤寧宮與中圓殿之間,圍墻之內、云臺之下的場地上,很快就沖出來許多五六歲到八九歲的孩子。
孫茗目光找著其中算是年齡最小之一的朱載墌,林清萍自然尋找著朱載垺的身影。
在她們面前,則是被宮女抱在手上的更小的公主,奶聲奶氣脆生生地沖在那邊喊著:“皇兄!皇兄!母妃,我也要去玩!”
張晴荷只小聲說了一句:“莫要胡鬧!
后宮妃嬪們看著那邊嘰嘰喳喳的場面,隨后又見皇帝走到了那邊的云臺上喊道:“郭守乾,你帶著他們練!
“是,陛下!”
郭勛的兒子是小班長,皇子、宗室和勛臣子弟們組成的這特殊小學,課間體操開始了。
朱厚熜看著下面蹦蹦跳跳的孩子們,眼神又一陣恍惚。
年初,安嬪臨盆時難產了,最終結果很慘痛。
整個春天,朱厚熜都會時不時地想起這件事。
只有多用些時間處理國事,才能消解一下心情。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長時間了,他也開始經歷與他有關的生老病死。
枕邊人的香消玉殞,孕育了數月不曾謀面的一個兒子……
“陛下!操練完畢!”
回過神來,朱厚熜笑著點了點頭:“玩一會,等鐵鐘響了就回去做算學題。”
于是孩子們又跑到另一邊放了秋千、滑滑梯、有一個籃網的那邊玩。
朱厚熜則緩緩走向坤寧宮那邊。
“十月里各省軍戰隊爭冠,屆時都一起去瞧瞧如何?散散心!
聽到朱厚熜的話,文素云頓時眼睛一亮:“好誒!”
“……臣妾聽說人極多,臣妾們也去嗎?”孫茗問了一句。
“不想去嗎?”朱厚熜笑著問。
孫茗柔柔笑了笑:“那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的!
他提到了散散心,是誰需要散心,可不一定。
和她們說了會話,逗了逗大小一共五個公主和皇子,朱厚熜才往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孫茗則站了起來:“好了,別讓他們瘋得厲害,免得傷著了。先回去做算學題吧!
皇后有命,孩子們的快樂時光結束了——誰讓她就是這“皇家幼兒園及小學”的園長、校長呢?
相比起來,還是陛下有趣一些,會講好多有趣的故事。
朱厚熜到了御書房,江汝璧等人都站了起來參見。
隨后則是江汝璧肅然道:“陛下,湖廣急奏,天干三月有余,莊稼干死許多,恐怕會絕收不少。”
第354章 有些人的膽子又大了
大明如此之大,天災時有,湖廣旱災,朱厚熜也只是表示知道了。
查證災情、準備賑災,兩事都是會同時進行的,也有國務殿那邊操心。鄭重報到朱厚熜這里來,一是應有的流程,二是需要皇帝下令去調動資產局底下諸多企業的力量。
比如說,已經成為產糧、儲糧一體的糧儲行,還有皇明記底下的轉運行,再加上河運局。
張侖被喊來聽了旨意,馬不停蹄地去安排了——陛下可是有過警告的:三年后諸企業還沒個改觀,他這英國公就回家養老去吧。
當此之時,京城百姓倒不因為湖廣災情而怎樣,反而都在對各省軍戰隊的總決選議論紛紛。
這件事是從去年開始正式辦的,第一年倒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波瀾。
但是自從去年底在天壇東面一塊空地上的那個大校場建起來之后,今年這次總決選就成為了一個熱門的話題。
那處大校場由兵部來負責管理,如今的兵部尚書就是當年屯門海戰時血書入京、后來又立功的汪鋐。
他對這件事的意義不甚了了,事情也只交由一個右侍郎平日里與五府對接。
汪鋐擔任兵部尚書,有他極為重要的使命。
今天,他就奉旨入了宮,與楊一清一同等候著皇帝從養心殿那邊過來。
不久之后,朱厚熜只帶著楊博來到了這里,入殿之后看見兩人圍在沙盤旁。
這是歷時兩年多,不斷捏制又完善起來的大明疆域地形。錯誤之處當然還相當之多,但已經遠比純粹手繪的輿圖要精細并實用。
“商議得如何了?”朱厚熜受完他們的參見,坐下之后就問。
兩人都已坐好,楊一清聞言就道:“汪尚書在廣東、浙江都呆過,嘉靖三年攻下臺元西岸也是由汪尚書統兵的。如今看來看去,大明海疆甚廣。若只練一支正經海師,恐怕還是定在蘇松最好。離南京近,長江水師有一些底子。從蘇松北上南下,都不遠。”
“蘇松?”朱厚熜皺了皺眉。
楊一清直言:“陛下,水師若成,也要好統御才是。若設于寧波、臺元、福建或廣東,離中樞則太遠了。南京,畢竟還有六部,有守備。再者,南直隸又多一軍,也更穩妥!
朱厚熜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水師如果練成,戰力很不一般。將來如果領兵之人不好控制,那可真是能輕易割據海外一方——比如那臺灣島。
就把它先設在離南京近一點的地方,這主基地更好控制。
朱厚熜不太希望在南直隸,是因為現在浙江、廣東、遼東三處邊市,北京的輕工、重工兩園,還有諸多企業方便的布置都在緩慢侵蝕南直隸許多富家大族的未來。
等到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南直隸在稅收、糧賦、文教等諸多方面都不再能形成很強的反彈能力。屆時,就是破掉南直隸這另一個隱形中樞的時候。
“……陛下,將來定然是要北征了。錢糧儲備,江南還是重中之重。國策會議上,南京戶部對南直隸諸府州、江西湖廣浙江三省之糧賦已不再有代征之權,還是穩妥一些更好!
聽到楊一清的話,朱厚熜冷笑道:“從今年開始北京戶部統征全國糧賦,他們有什么好不安穩的?只能說,過去南京戶部代征,內情太多了!
“海師設于蘇松,造辦戰船軍械、采買糧食軍需,總還能讓江南一些大族富商多些進項。縱有內情,也不致于讓江南諸多人家惶恐不安,誤了將來籌備北征糧餉大計!
楊一清感覺皇帝這半年多以來,情緒一直就不算很穩定。現在面對這件事,不知為何又一定要表達出如此明顯的不滿之意。
是因為蒙元右翼已經據有青海的消息傳回來后,有些人重提南京國本之重嗎?那也不算什么吧,未慮勝,先慮敗而已。
朱厚熜搖了搖頭:“為何要設海師,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為了將來南洋大事。不能因為好統御的考慮就先束縛住自己的手腳,這海師就設于廣東,就在東莞及南面諸島間。南直隸的事,好辦!
楊一清眉宇間透露出一些隱憂。
還是再找機會,和費宏一起勸諫一下吧。
南直隸的事,其實沒有那么急。對朝廷來說,多準備一點官俸就好的事,真實能收上來的糧賦其實肯定已經會比過去多上不少。大動干戈的話,畢竟還是會牽涉到整個朝廷、地方近半官員家里一些可操作的潛規則空間。
……
從去年大國策會議上的議題開始,皇帝想對南京這另一京動刀的實質動作就已經開始了。
其時蒙元右翼在青海的戰況結果還不明朗,又有大換屆提供的諸多進身之階,收回南京戶部對南直隸及三省糧賦的代征權并沒有遇到多大的阻力。
但新官全部選定,朝局明朗了。青海易主,右翼可以從南北夾擊甘肅、寧夏兩鎮態勢初成,哪怕是費宏的態度也更加保守。
他倒不是認為大明將來難以敵過蒙元,只不過那場遲早會到來的滅國大決戰,對大明的錢糧壓力都由費宏擔著。哪怕出于完成任務的考慮,他也不能讓江南這個稅賦基本盤出現什么變故。
又要備戰北虜,又要未雨綢繆正式籌建海師,費宏府上數月來就不斷有官員、士子及一些江南大族派來的人拜訪。
沒別的,擔心為了將來大戰,對江南加賦稅。另外,新法、新學聲勢已成,不少老一代官員、跟不上節奏的官員,也不想失去南京這個養老好去處。
直接致仕,哪里愿意?
他們大多官品已不低,哪怕只是去南京做個閑職,手里還有那么一些權力,也是好的。
費宏夾在中間,很為難。
他很清楚皇帝最終取消南京六部的決心,很清楚皇帝最終要將南直隸作為地位于其他省一樣的一省。怎么拆、怎么改,無非等到時機成熟而已。
大明的新時代已經來了,南京這艘舊時代的船,還能裝下多少舊時代的殘黨?
張孚敬這些人聲勢浩大地擠入了中樞,這一次沒能再往上跳一跳的一些人,很多就跟原先位列國務大臣的張綸一樣,其實只是個資歷怪。他們的才干、實務能力,肉眼可見地比不過一些年輕人。
對他們來說,最好的指望莫過于再熬個三五年,能去南京諸部混個尚書銜,享受更好的退休待遇和身后名。
費宏還不能忽略他們,畢竟大明如今有很大的外部壓力,內政是要穩的。
湖廣災情、邊鎮備秋、今年糧賦開征起運……一樁樁的事都壓在國務殿。
“茂恭,去南直隸、江西湖廣浙江三省的督糧郎中,你和用修還是都叮囑一下。”費宏凝重地對張孚敬說道,“田土人丁都重新造了冊,萬不要節外生枝,按額征繳就是了。其他事倒還好說,若是各上彈章彼此攻訐,人人都要候查自辯,那就誤了國事了!
他并不擔心什么江南生出大亂子,他只擔心江南出身的許多官員從別的角度尋找突破點,來引發朝爭、黨爭。當官的,又有多少人身上完全沒有黑料?若以這種方式引發抗爭,那就是許多政務要停擺。
這并非幾個官位而已,這是那一京三省過去因為南京代征享有的諸多運作空間和優待被剝奪后帶來的連鎖反應。
他們想表達一下不滿,也絕對都會言之有物。朝廷要維護朝綱,必定不能對一些彈劾坐視不理。處理不慎,就將成為彼此攻訐之勢。
這都是規則內的斗爭,哪怕皇帝也不能無視,就像當年楊廷和攻擊王瓊,皇帝最終也必須要舍棄掉一個梁儲。
張孚敬懂得輕重,點頭說道:“絕不會節外生枝。湖廣尚有災情,自會查證后酌情減免!
其他諸省怎么征糧,布政使司自會辦好。
但南直隸諸府州和江西、湖廣、浙江三省,過去都是由南京戶部來負責,這次對北京戶部來說也是新工作。
而楊廷和、蔣冕致仕后,隨著一大批老臣退出朝堂,朱厚熜竟也選不出足夠有分量又足夠有才干的,繼續接任這應天、淮揚兩地總督。
這兩個差使,又暫時撤銷了。
楊慎麾下的戶部編制已經越來越大,既有一個相對獨立的稅課總司,十三清吏司如今更是進入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刻。
而汪鋐那邊,當年擔任南京操江御史的胡瓚如今升任兵部右侍郎,專職負責海師籌建的他啟程往廣東而去。
九月二十三,從朵顏那邊出發的隊伍到了京城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