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6章 庚子
夜色深沉,刺史府的后堂廂房內,慶王拿著茶蓋,輕輕撩動茶沫。
“王爺,已經向各部傳告,祭祀之日,各領三百兵馬前往現場參加祭祀!比~朝軒躬著身子,對李承慶敬畏有加,“三天之內,祭臺就會搭建完成。下官也派人在這兩天之內告知城內大小官員,當日必須參加,到時候定會十分熱鬧!
慶王含笑道:“辛苦你了。朝軒,你對本王忠心耿耿,本王成就大業,自然不會忘記你。”
“下官原為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葉朝軒恭順道:“今天又傳來消息,澹臺懸夜在豫州派人大肆征收糧草,囤積糧食眾多,看架勢應該近日就會有大動作了!
慶王笑道:“本王就擔心他不會過來。朝軒,兗州那邊情況如何?”
“一切都如王爺所料。”葉朝軒道:“澹臺懸夜十分自信,在兗州留下了兩千人馬守衛。他應該斷定徐州這邊不會出兵進擊兗州,所以兗州那邊的防守頗為虛弱。雖然進出昌邑城都會盤查,但檢查并不算嚴格,要混入城內并非難事!
慶王含笑點頭道:“如此甚好。朝軒,你說到時候本王親自舉起李唐戰旗,澹臺懸夜得知,會是怎樣的心情?”嘆道:“澹臺家曾是大唐的忠臣,其父澹臺千軍深受李唐皇恩,此人如果能夠不戰而降,才是天下之福。”
“王爺,澹臺懸夜已經與夏侯妖后串通一氣!比~朝軒正色道:“此人能夠放心親臨前線指揮作戰,也就表明他與夏侯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此前許多邊將都被調往京都,特別是武川鎮的將領,入京后都是被安排在重要位置,這也表明澹臺懸夜之前確實是掌控大權。他擁有過權勢,不會輕易放手,恐怕再也不可能真正跪在王爺面前稱臣效忠了!
慶王微微頷首,目光卻是變得銳利起來,冷笑道:“本王還是太小看他了。當初計劃周密,卻沒有想到他臨陣倒戈,竟然……!”說到這里,瞥了葉朝軒一眼,卻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葉朝軒雖有一絲疑惑,卻沒敢多問,只是道:“不過王爺一旦顯身,澹臺懸夜必然會全力攻打徐州。京都那邊,為了除掉王爺,也一定會將所有力量投過來。這樣一來,王爺的計劃就能順利實施,京都的力量將全都被吸引到徐州!
慶王只是微微一笑。
“是了,王爺,此前王爺許諾胡海彪等人,半月之內會讓他們與家人團聚!比~朝軒道:“卻不知……!”
“你擔心本王不能兌現承諾?”慶王淡淡笑道:“這一點你不必擔心。本王沒有騙他們,早在麝月抵達徐州之前,本王就已經安排人將這些將領的家眷全都找到。他們其實早就在本王的手里,本王隨時可以讓他們團聚。只不過本王并不著急,要施恩于他們,卻又不能讓他們覺得這件事太容易!倍似鸩璞,抿了一口,才問道:“可知道本王為何要承諾半月時間?”
葉朝軒眼珠子一轉,意識到什么,小心翼翼道:“難道王爺就是等祭祀之日?”
“知本王者朝軒也!”慶王笑道:“正是如此。本王承諾的時限,正好在祭祀之日便是半月。如果那天夜里就讓他們與家人團聚,會讓他們覺得本王早就設計好了!
葉朝軒恍然大悟,低聲道:“如此說來,那些家眷,如今就在徐州城內?”
慶王只是飲茶,并不言語。
葉朝軒知曉不能多問,輕聲道:“王爺,下官其實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王爺!”
“你說!”
“之前下官諫言,祭祀之日,王爺可以趁機直接稱帝。”葉朝軒道:“王爺是李唐正統,也是如今唯一有資格承襲大位之人。而且稱帝之后,便可以在名義上直接廢黜了京都的偽帝。可是王爺卻沒有這個計劃,下官著實有些不明白。王爺稱帝之后,有了天子之名,對天下發號施令自然是更為有利!
慶王放下茶杯,淡淡一笑,道:“本王忍了二十年,難道不能再忍一忍?現在稱帝,固然可以在名義上恢復李唐,可也會授人以柄,讓天下人都以為本王是為了帝位才復興李唐。”抬手撫須道:“此外復興李唐,少不得江南三州。麝月對江南施過恩惠,江南的官員世家效忠于麝月,如果本王過早稱帝,他們未必會效忠于我。當下還是要利用麝月對江南的影響,讓他們為本王所用。”
葉朝軒明白過來,道:“王爺深謀遠慮,下官欽佩不已!
“談不上什么深謀遠慮。”慶王笑道:“只是很多東西太在意,操之過急,反會適得其反。該是你的,終究是你的,跑也跑不了。”
葉朝軒點頭道:“王爺教誨,下官銘記在心!
忽聽得外面傳來聲音:“報,王爺,庚子求見!”
葉朝軒立刻拱手道:“王爺,下官先告退!”
“早些歇著吧!睉c王微微點頭。
葉朝軒過去打開門,抬眼便看到門外站著一人,雖然是刺史府侍衛打扮,但這卻是慶王的人。
慶王如今就住在刺史府的西院,這里的守衛不多,但都是慶王心腹,而且平日里除了葉朝軒,其他人是絕不能踏入西院一步。
院內此刻正躬身站著一人,戴著斗笠,身披黑袍,低著頭,葉朝軒出來的時候,那人只是微微拱手,也不抬頭,算是給了禮數。
葉朝軒也只是微微點頭。
對眼前這人,葉朝軒知道的其實并不多在,只知道此人名為“庚子”,但這顯然不是此人的真名,似乎只是一個代號。
而且慶王有過吩咐,此人是除了葉朝軒之外,唯一可以直接入府進入西院覲見之人。
慶王住進刺史府,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這些天庚子來過兩次,今日是第三次前來。
每次過來,都是神神秘秘,葉朝軒甚至不曾見過此人的臉。
他心中清楚,慶王手底下肯定還有其他力量,那些力量隱藏在暗處,不為人所知,至少刺殺長孫元鑫就是慶王一手安排,動用的就是隱藏在黑暗之中的那股力量。
兩人擦肩而過,葉朝軒走出幾步,再回頭去,已經看到庚子進了屋內,甚至關上了屋門,一切都是瞬間,看來這庚子的身手也是不弱,宛若鬼魅般。
他知道庚子和慶王肯定有密室相商,而那些事情,自己甚至沒有資格在旁聆聽。
歸根結底,自己也不過是慶王手中的一顆棋子。
好一陣子過后,庚子才從屋內出來,依然是戴著斗笠,走出西院之后,便輕車熟路向刺史府的側門方向走去,一路上也是暢通無阻,穿庭過院,到了側門,看門的也不敢多言,打開了門,庚子閃身出了門。
側墻外是一條巷子,畢竟是刺史府所在,巷子很寬,卻也很昏暗。
巷內停著一輛馬車,庚子迅速上車,車夫技術嫻熟,催馬邊走。
夜色冷寂,城中早就實施了宵禁,所以大街上除了偶爾會有巡邏隊伍走過,便冷清的可怕。
庚子靠坐在車廂內,斗笠已經取下,卻是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面容瘦削,頜下卻是沒有一絲胡須。
他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馬車忽然停下來,庚子緩緩睜開眼睛,微皺眉頭,掀開車窗簾子,發現還在一條偏僻的街道上,放下車窗簾子,正要掀開車簾子詢問,也便在此時,馬車又繼續前行。
庚子想了一下,還是起身上前,掀開車簾子,見到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車夫正在趕車,這才放心,回到座中。
他重新靠坐在車廂內,依舊是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再次停下來,庚子這才起身,上前掀開車簾子,正要下車,卻發現車夫的位置上空空如也,短短時間,趕車的車夫竟然消失了蹤跡。
庚子心下一凜,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輛馬車竟然來到一處陌生的院子里,就在馬匹的正前方,站著兩道人影,昏暗之間,一時也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孔。
他心知不妙,立刻放下車簾子,回到車廂內,順手就抄起了準備在車廂內的一把刀。
“既來之,則安之!”外面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你是要找車夫嗎?”
庚子握緊刀,深吸一口氣,知道既然到了這里,躲在車廂內肯定不是辦法。
他干脆握刀走出車廂,這一次卻又見到車夫的位置上坐著一人,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皺眉道:“張橫,這是什么地方?怎么到了這里?”
那車夫卻是緩緩站起身,轉過身來,抬手摘下了斗笠,顯出一張年輕的面龐,微笑道:“這里備有酒菜,不過是想請你過來喝兩杯,不必驚慌!
庚子見到那面孔,駭然變色,因為他看的清楚,此人根本不是自己的車夫。
“你是何人?”庚子吃驚道:“想干什么?”
那人笑道:“我說過是請你喝兩杯而已。我姓秦,單名一個逍字,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是了,看閣下似乎是從宮里出來的公公,公公不在宮中待著,卻跑到徐州來做什么?”
庚子雙目之中更是顯出駭然之色,竟然低喝一聲,毫不猶豫地揮刀向秦逍砍了過去。
第1747章 繡衣
庚子雖然年近五旬,但身法著實敏捷,出刀也是兇狠迅速。
只是他這一刀砍過去,眼見得便要砍在秦逍身上,卻見得眼前身影閃動,隨即感覺握刀的右手手腕一緊,眼角余光已經瞥見,秦逍在這電光火石間,已經如同幽靈般閃到了右側,而且探指用兩根手指抓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沒等他多想,秦逍一根手指輕輕一彈,庚子頓覺整條右臂瞬間發麻,手中的大刀已經是脫手而落。
隨即秦逍手臂一揮,庚子整個人便從車轅頭身不由己飄出去,掠過拉車的駿馬,卻還是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庚子知道這是秦逍有意如此。
行家交手,瞬間就能判斷出對方的實力,庚子知曉自己的身手遠遠不及對方,更何況他已經瞧見周圍有幾道身影蠢蠢欲動,只能嘆道:“你當真是秦逍?”
“屋里有酒!”秦逍已經下了馬車,抬手道:“進屋說話!”
事到如今,庚子心知自己落入對方之手,見得秦逍已經向屋內走去,猶豫一下,也是跟著進了屋。
他剛進屋,就聽到院內有響動,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有人已經上了馬車,正趕著馬車離開。
屋內點著燈火,一張矮桌上果然擺著幾樣小菜。
秦逍此時已經在桌邊坐下,拿起酒壺,為兩只酒杯斟上了酒。
庚子在秦逍對面坐下,盯著秦逍眼睛,終于道:“秦將軍果然是藝高人膽大,所有人都以為你在東北,你卻敢跑到徐州來!”
“所以你覺得對我而言,徐州是龍潭虎穴?”秦逍抬頭笑道:“范掌柜為何會這樣認為?”
庚子聽得“范掌柜”三字,身體微震,但面不改色,道:“看來秦將軍果真是在暗中監視我。”
“徐州的無間當鋪可以監視其他人,我為何不能關注當鋪的掌柜?”秦逍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笑道:“這些天我確實在暗中注意當鋪,其實說起來,我比當鋪的游梟們還有耐心。你今晚偷偷前往刺史府,如果我沒有猜錯,是去與當鋪的東家大先生商議事情,我沒有說錯吧?”
庚子范掌柜駭然道:“你……?”
“不必驚詫。”秦逍平靜道:“我對當鋪的了解,肯定比你預想的要多。我還知道,長孫元鑫之死,也是當鋪所為。當鋪高手眾多,你麾下的夜梟肯定有幾個厲害角色,大先生下令你們設計刺殺長孫元鑫,你們也順利完成了任務。”
庚子瞳孔收縮,緩緩道:“所以你要為長孫元鑫報仇?”
“冤有頭,債有主。”秦逍道:“刺殺長孫元鑫的命令是大先生下達,我要報仇,應該去找他!
庚子冷冷道:“既然如此,為何找我?大先生在刺史府內,你有膽量,大可以去找他!
“我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這樣魯莽行事,恐怕多年前就已經死了!鼻劐行Φ溃骸胺墩乒,方才我問你的話,你還沒有回答!
“什么?”
“你是凈過身的人。”秦逍看著庚子道:“按理來說,應該待在宮里,卻為何會在徐州當鋪為大先生效命?”
庚子唇角泛起一絲怪異笑容,道:“秦將軍自稱對當鋪很了解,莫非還沒有查清楚我的底細?”
秦逍神色溫和,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菜碟,道:“邊吃邊說!
“我吃東西很講究。”庚子道:“這些酒菜不合我胃口。”
秦逍笑道:“那倒也是,繡衣使者都是宮中的暗衛,吃喝自然都不是普通人能相比!
“繡衣使者”四字鉆入庚子耳中,庚子大驚失色,失聲道:“你……你怎么知道?”他這話就等同于是承認了自己繡衣使者的身份。
秦逍聞言,倒是一怔,隨即嘆道:“原來你真的是繡衣使者!
庚子立刻明白,秦逍對自己的身份并不確認,只是出言試探,但自己的反應卻證實了對方的猜想。
“當年繡衣使者在宮中秘密保護先帝的安危!鼻劐心暩友劬Φ溃骸翱墒且灰怪g,卻被夏侯誅殺殆盡。聽聞繡衣使者的頭領任侍天也是死在宮里。這群繡衣使者效忠于先帝,忠心耿耿,卻因為宮中的權勢之爭,橫遭不測。生前知道你們的人不多,死后更是沒有幾人記掛……!”說到這里,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庚子眼角抽動,低聲道:“秦將軍是從何處得知繡衣使者?”
“我潛入過宮內,進入過宮中的存檔庫!鼻劐袥]有隱瞞,“在存檔庫里找到了蛛絲馬跡。其實你們的功績自然都被人有意刪除,但想要完全抹去你們存在過的痕跡,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闭f到這里,輕嘆道:“其實麝月公主倒是對你們心存記掛。公主尊稱任侍天為大公,任大公不但對圣人忠心耿耿,對公主也是十分照顧,公主一直將他當做長輩看待,感情很深。”
庚子聞言,本來冷峻的神情緩和許多,輕嘆道:“任總管為人忠義,公主能惦記著他,他泉下有知,也會歡喜!
“這幾年我一直在好奇,大先生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么!鼻劐械溃骸八帜_通天,竟然能夠有那么能耐發展到如今的勢力。直到不久前,我才赫然想到,原來二十年前被刺的慶王還活著,他化身為大先生,一直在暗中發展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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