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澤勉強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模糊而熟悉的慘白, 消毒水的氣味縈繞在鼻尖,夾雜著新鮮的血液氣息。
他恍惚了一瞬后瞳孔驟縮, 渾身肌肉都繃緊痙攣起來。
指尖死死卡在冰冷的床架邊緣,用力到手背青筋鼓起,寒鐵材質的床架都被捏得微微變形。
但在他即將半蟲化的前一秒——
“醫生, 手術怎么樣……西澤?”
耳邊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蘊含著些許急切和擔憂, 像是真空中灌注進來的氧氣, 勘破了眼前錯亂的幻境,帶來前所未有的安心感。
他松開了床架,借著不清醒的理由, 指尖勾住了垂在旁邊的那只手的尾指。
“怎么了?”
被拉住手的耶爾停止了和醫生的交談,轉頭看向尚未從全麻中清醒的雌蟲。
卻只看到了一雙半闔的金眸,安撫一般向他彎了彎眼尾。
手術很成功, 但直到這一刻耶爾才真正放松下來,反手握住雌蟲的手捏了捏, “繼續睡吧!
……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窗簾只被拉開了一邊,淺淡的陰影籠罩著病床, 耀眼的金色陽光從另一側窗戶照進來, 將病房分割成涇渭分明的兩半。
身側傳來淺淡的呼吸聲, 是耶爾趴在床沿上睡著了。
細碎光影在那纖長眼睫間躍動, 沉睡的雄蟲漂亮得幾乎像發著光, 一縷凌亂的發絲垂落在鼻尖,被呼吸吹拂得一動一動,又顯得分外可愛。
西澤凝視著他的睡顏,胸腔里的某處撞擊到有些發疼,指尖情不自禁抬起,隔著幾寸距離虛點了一下后又落下。
“感覺怎么樣?”
收到機器發出的消息,醫生很快趕過來,直接推門而入,中氣十足地道。
然后就被不善地看了一眼,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吵醒了趴在旁邊的雄蟲,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雄蟲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啊?!
他內心咆哮,表面卻不顯,只是默不作聲地來到病床旁邊等候。
“西澤……你醒了?”
耶爾揉了揉眉心緩解陪床的疲憊,活動胳膊時僵硬的肩頸猝不及防一陣酸痛,讓他蹙了蹙眉。
一只手則非常適時地出現,堅硬骨節的力道適中,幫他用力按了幾下穴位,效果立竿見影,那股酸疼立刻被緩解了。
感覺自己像被拎著后頸撓下巴的貓,耶爾按住后頸輕輕重重揉捏的手,瞪向病床上的雌蟲,“別動,手不是還在打吊針嗎!
“咳……”
半天沒有存在感的醫生低咳一聲,向前走了一步出現在雄蟲的視線里。
得益于這個雄蟲非一般的干脆利落,根本不必有多余的寒暄。
醫生開始著手檢查雌蟲的術后情況,等終于收手,臉上的神情舒緩了很多。
“目前來看情況不錯,比預期的效果還要好,應該很快就能恢復正常行走了。”
“在徹底痊愈之前,則需要佩戴矯正器輔助恢復!
醫生從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塊東西,“等會你可以戴上試試效果,如果沒有多少疼痛的話……”
那矯正器的原型是一塊銀色的金屬薄片,無數精密的零件組成蜿蜒盤旋的紋路,可以摸到上面細微的突起。
醫生將薄片遞給西澤,還沒等講解使用方法,西澤指尖按住金屬片的中間,貼在膝蓋側邊,隨著嘀一聲輕響,上面的銀色花紋被漸次點亮——
纖細但堅固無比的支撐從薄片中突出,沿著修長的腿部輪廓不斷延伸,直至形成一幅完整的腿部矯正架。
醫生贊賞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這么用的!
耶爾觀察了幾眼那個高科技矯正器,有些期待地看向西澤,“這樣就能站起來了嗎?”
雖然在監控中見過雌蟲站起來的樣子,但是因為劇痛根本沒辦法站直,顯得非常辛苦,他根本沒把注意力放到什么美感上面。
現在就顯得非常恰當,讓他不禁生出隱秘的期待——
“我試試!
西澤掀開被子下床,稍微感受了一下這個支架的受力點,雙腿發力,順利踩到地上然后挺直了腰,最終穩穩站在了地上。
“……啊!
好、好高。
耶爾愣愣地看著高他整整一頭的雌蟲,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人類世界中是屬于高海拔的,修長但絕對不纖細,但來到蟲族就顯得不太夠看了。
尤其軍雌的體格天生高大而強壯,站在面前好像一堵挺拔堅實的墻。
雌蟲坐在輪椅上時還不明顯,但脊背挺直地站著時,姿態顯得從容而強勢,狹長深邃的眼眸漠然地垂下,更散發出沉靜而天然的壓迫感。
耶爾回神,打了個響指喚回雌蟲的神志,“走過來試試看?”
他后退了幾步,微微張開了手,似乎是一個擁抱的姿勢,清俊漂亮的眉眼中笑意盈盈。
西澤緩慢地眨了眨眼,被誘惑到一般,仍然有些顫抖的腿緊繃起來,有些不熟練地動了動,泛起一陣沉悶的刺痛。
他一步步向著雄蟲的方向走去,動作原先還有些生澀和別扭,身形甚至有些搖晃,但兩三步之后就十分迅速地調整好了狀態。
等到了雄蟲面前時,西澤已經能完全控制住雙腿,像是身體健康的蟲一樣脊背挺直地站著,軍雌的氣質在他身上再次顯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