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對他來說,對耶爾來說亦是如此。
沉思了一會仍然無果,西澤無意識抬眼,用視線搜尋了一圈房子內部。
——客廳和餐廳一片空空蕩蕩,完全不見雄蟲的身影。
巨大的惶恐剎那間攥緊心臟,讓他一瞬間瞳孔微縮,拿著光腦的手下意識用力,將那光滑的表面按出了一個淺坑。
“……雄主?”
西澤張了張嘴,喉結劇烈滾動一瞬,硬是從喉嚨中擠出了沙啞的低喊,“雄主!”
正嘿咻嘿咻掃地的015路過,捕捉到這一聲后有些疑惑地探出頭。
“您在找主蟲嗎?我剛剛見到他進書房去了。”
仿佛刺破了某種詭異的噩夢,西澤迅速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低聲和015道了聲謝后,就匆匆向著書房而去。
然而快步走那扇門前時,他又猛地停住了腳步,深呼吸了好幾下調整好表情,才放輕了聲音進去。
書房里是一片模擬的自然光,不管天氣怎么樣都能自成一方舒適的小世界,但雄蟲還是喜歡靠近真正的窗戶和陽光。
精神觸角的末端傳來模糊的感知,顯示耶爾正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西澤猶豫了一下,還是往那邊走去。
在路過雄蟲的辦公桌時,可能因為太過心神不寧,他一時沒注意,側腰絆倒了一個硬物。
而隨著“啪嗒”一聲脆響,一個本子摔到腳邊,連內頁都攤開了。
這是什么……?
西澤半蹲下來想要去撿,但在指尖觸碰到本子之前,他就看清了上面的內容,一時間僵原地。
是那本他在艾塔爾上時,偶然撞見的耶爾的筆記本。
從發現那些文字不屬于這宇宙間的任何一個種族時,不安的導火索就已經埋下,只是一直被壓抑和忽略著,沒有冒出頭來。
他曾說不在乎雄蟲來自哪里,也不會追問那些難以啟齒的不堪過往。
可昨晚懷中突然空掉的一瞬間,讓另一種更深層次的不安瞬間糾纏而上,滋生出無數的惶恐和止不住的焦灼——
耶爾是突然出現在蟲族的,那他是不是有一天也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獨留下那些回憶和承諾,將他遺留在這浩渺的宇宙中,像蒸發的水汽一樣留不下一絲痕跡,也根本無從找尋。
又或者如果有一天,耶爾需要面對回家還是留下的兩難選擇,他是會選擇回家去,還是留在自己身邊?
……都是些不能細想的問題,一旦深究就會陷入無窮無盡的焦慮和猜疑中,甚至毀了這段好不容易走到現在的感情。
西澤眼睫低垂,靜止了許久的身體突然一動,將本子撿起來放回原來的位置,向著不遠處的角落走去。
書架旁露出了雄蟲的一塊衣角,他似乎是直接席地而坐,身側的手直接按在地上,偶爾會無意識地用手指轉圈圈。
“……”
耶爾正放空著,身側突然傳來衣服摩擦的窸窣聲,然后就感覺到雌蟲在書架的另一面坐下了,只和他隔了一個小角。
他沒說話,雌蟲也不說,這么安靜地坐了一會。
“雄主!
“嗯?”
耶爾下意識應了一聲,仍然在看著第一行字出神。
“您能和我說一下,那邊是一個怎么樣的世界嗎?”
雌蟲沒有明說,但話中所指顯然呼之欲出,耶爾根本沒有預料到西澤會詢問這個,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啊……”
隨后他有些為難地蹙起眉,視線茫然地落在半空中,好半晌才慢慢地道,“那邊的世界嗎,其實沒什么特別的!
當初被救后進行了陣仗很大的基因對比,他的來歷神秘和身份存疑,其實已經是很多蟲都知曉的事情。
但耶爾一直堅持著說自己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什么也不知道。
一方面是地球的存在不好泄露,另一方面,穿越這件事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即使是科技極為先進的蟲族也還沒有掌控時空的秘密,誰知道說出去之后是被當成臆想癥患者,還是被抓起來做研究?
但……西澤是不同的。
那些說給別蟲聽會被當成臆想的東西,雌蟲只會深信不疑——
不是因為事實本身具有說服力,而是因為講述的是他而已。
想到這里,耶爾呼出一口氣,突然有了些傾訴的欲望,“既然你想聽,我就簡單講講吧。”
“這個宇宙除了蟲族,還有各種各樣的物種,不過平時比較少見到,而我之前的種族在外表上和蟲族非常相似……”
他低咳了一聲,由于蟲族實在沒辦法說出“人”這個字,而人類的語言雌蟲都聽不懂,只能盡可能給他描述了一通。
好久都沒有提起過那邊,耶爾以為記憶可能會淡一些了,但就好像幾年沒回家的游子一樣,一說起家鄉的美食和習俗就滔滔不絕。
從性別特征說到社會結構,細數了一遍各種風俗習慣,大的粗略講完了就開始說自己周邊生活的環境,還有從小到大的一些事情。
“我們那里的大學和這里還是很不一樣的,我和你說……”
身旁的雄蟲已經完全把膝蓋上的古籍遺忘了,視線盯住一處地方認真回憶,一邊講述一邊嘗試用手比劃,顯得無比專注且興致勃勃。
哪怕因為角度看不見具體的表情,只能看到一點微顫的眼睫,西澤也能想象出他眉眼彎彎的弧度,還有那眸底極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