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那雙黑色的眼睛,期待著里面涌現出驚喜的認可神色。
但顯然,謝停舟有自己的打算。
他抿著唇,忽然輕輕笑了下。
抬著眼睛的時候,里面溢滿了嘲諷神色:“離開他的話,你能幫我報仇嗎?”
那雙黑色的眼睛似乎有什么魔力,袁高只能被迫身不由己的望著那雙眼睛,絲毫不能動彈。
他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對于謝停舟來說,生命已經是第二位。
他的第一要義永遠是復仇。
唯有敵人的鮮血浴滿全身,用幾十上百條性命鑄成的堅固仇恨才得以告慰。
袁高皺眉,壓低聲音:“復仇?你這種螻蟻生來就是要被我們踩在腳底下、碾成粉末的。我倒要看看,你們家那幾十口賤命到底什么時候能夠通過你所謂的‘報仇’活過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幾乎在一秒鐘之內,讓他產生了一種可怖的,想要跪倒在地的沖動。
袁高驚恐的呼叫聲都卡在了喉嚨口,像一個啞巴一樣,咿咿呀呀地只能發出幾道不成語調的悶聲。
謝停舟原本坐在高架床上,腳尖脫離地面。
蒼白到能清晰地看見皮膚下蜿蜒前行的血管的腳背繃緊又松弛,輕巧的跳下了床。
身上的那些傷口被他這樣大幅度的動作一掙,立刻崩裂開來,涌出許多鮮血,染紅了雪白的紗布。
在一墻之隔的客房之中,苦艾的香氣蓬勃地蔓延到每一個角落,讓空氣絲絲縷縷的纏繞上微苦的香氣。
袁高自己也是wolf,只是等級沒那么高。
在絕對精神力壓制之下,他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樣可怖的程度,至少是sss+級別的精神力!
他無措的睜大眼睛,第一次感覺自己惹錯人了。
可是,謝停舟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他緩慢而不容抗拒的走了過來,在已經跪伏在地面上的袁高面前,微微俯下身子,神色冷淡又漠然。
他抬手,捏緊了袁高的下頜,力道在緩緩收緊:“你說得沒錯。我現在根本沒有復仇成功過。但是,如果從你開始的話,我感覺也很不錯。”
袁高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想要喊門外的蘭藺進來幫他,可是自己又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掐緊自己的命脈,親身體會著生命一點點流逝的感覺。
視界之中漫漫地泛著白光,袁高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揮倒了身旁放置的輸液架。
玻璃器皿制成的輸液瓶摔在地板上,發出了清脆而巨大的聲響——
謝停舟被這道聲音驚了一瞬,手中的力道下意識放松了很多。
精神力壓制收回,袁高找準時機,高喊道:“阿藺——!救我!”
他收回目光,盯著謝停舟的眼睛,忽然輕輕笑了一下,用氣音對他說:“你輸了。”
門從外被人推了開來。
白色的光線如同一把銳利而淺薄的刀鋒,直直的沒入了黑暗之中。
蘭藺的逆著光站在門口,身影都像是鍍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下一瞬,謝停舟就知道了袁高剛剛說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之所以能夠留到現在,就是因為他所有的丑惡的爪牙都還沒有在蘭藺面前展現過。
他只暴露出自己受傷的一面,可憐又凄慘,能夠激起別人的保護欲。
也許,之于蘭藺而言,自己就像是一只路邊撿來的受傷的小狗,總有惹人憐愛的地方。
但是。
只要這只可憐的、遍體鱗傷的小狗在蘭藺面前露出了一點點真實面目,之前的凄慘都會成為最有力的原罪。
沒有人喜歡有一只擁有能夠傷人的鋒利爪牙的狼留在自己身邊。
蘭藺會討厭他的。
他溫暖的被褥,整潔的房間,被醫治得很好的身體,還有,蘭藺親手幫他洗的頭發,都不會再有了。
得到一件東西的時候,也許不會察覺到它的珍貴。等到將要真正失去時,便感覺到剔骨剜心一般的疼痛。
在他這樣想的時候,蘭藺已經走了進來。
他像是看都沒看見他一樣,徑直走向了已經是半昏厥狀態的袁高。
聲音在謝停舟的耳中漸漸的淡去了。
救護車的紅光和鳴笛、醫護人員大呼小叫地進進出出,擔架在自己眼前出現又消失。
所有的事物和人都像是被某種透明而厚重的介質包裹住了,聲響顯得那么遠,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而在這一切的一切之中,蘭藺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下。
等到別墅之中歸于寧靜,蘭藺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謝停舟才抬起頭。
他有些茫然,眼睛濕漉漉的。
接下來,蘭藺應該會沖他發很大的怒氣。
也許會用精神力壓制他,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也暈厥過去,然后隨便找個土坑埋了。
更壞一點兒,他要留著自己的命,然后等袁高好了,再把他送進斗獸場,終日重復著那種苦澀而艱難的命運。
這簡直……壞透了。
他抬眼,濃密而纖長的眼睫隨著呼吸輕輕顫動著,垂在身側的指尖在抖。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感覺蘭藺也抬起了手。
幾秒鐘后,精神力壓制的疼痛并沒有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