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抬眼望去,張良一臉得色,薄武、陳端則面色鐵青。
原以為張良這廝老實本分起來,沒想到這廝卻走旁門左道,企圖通過李農重奪兵權。
這廝為了自己的利益,將全城的守軍都賣了。
他雖是乞活將,但同樣也是羯趙的征西將軍,已經是位高權重的高級將領,是羯趙的既得利益者。
李躍心中暗怒,從古至今都不缺這種人。
都他娘這時候了,還在算計。
這廝也配叫張良?
再往深處想,一個張良怎么可能有膽量奪石閔的兵權?
就在這時,一人挺身而出,一腳踹出,然后便是一身慘叫,張良整個人都飛出去了,摔在蘭锜,上面的兵器散落一地。
所有人都呆住了。
目光循去,卻是石閔站在堂中,手按刀柄,冷冷的盯著嘴角溢血的張良,“你一無勇略,二無智謀,諸軍跟隨你出戰,焉有生還之理?”
“修成侯!”李農的臉色難看起來。
其他乞活將望向石閔的眼神卻親切了不少。
猛人不愧是猛人,雖然莽撞,卻無形中樹立了高大形象,拉了不少人心。
如果誰將他當成有勇無謀的匹夫,絕對是最大的失算,他的每一步都走的極為精巧。
石閔沖李農拱手,“閔無狀,還望司空恕罪,然則兵兇戰危,事關國家危亡,不吐不快,此時出戰,時機未到!
李農從懷中掏出一卷縑帛,上面還沾著血跡,“此乃燕王之軍令!”
難怪張良敢造次,原來是有這東西撐腰。
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李農、張良犯不著來奪兵權。
石閔眉頭一皺,石斌有都督中外諸軍事之權,他的軍令不可違背,否則鄴城必會清算。
李躍雙手接過縑帛,上面的字跡很繚亂,似乎是異常緊張時寫下的,“滎陽諸軍,立刻出擊,不得有誤,違令者,夷三族!”
每個字都殺氣騰騰。
張良被親兵扶了下去。
戰場上各種聲音漸次傳來,廝殺聲,喊叫聲,嘶鳴聲,兵器碰撞聲……
有石斌的軍令,李農不得不從。
石閔忽然一笑,拱手道:“司空何以冷落在下?沖鋒陷陣,何人能與我比?”
這一笑,將之前的不快掃去,也展現出強大的自信。
石虎養孫的身份,李農當然不會真的翻臉,“有修成侯領兵,大事可成!
石閔望向李躍,“行瑾可愿隨某出戰否?”
“固所愿也,不敢請爾!”
城內兵馬早就枕戈而待,石閔率領七千步騎為先鋒。
這些人馬被他訓練了大半個月,氣勢、精神狀態早已不是當初的潰兵。
有什么樣的將領,就會有什么樣的士卒。
石閔昂首挺胸在前,步騎雄赳赳氣昂昂在后,七千步騎里面,也有百余甲騎。
“行謹此戰當與吾名震天下也!”石閔意氣風發。
李躍亦心潮澎湃,這種場合人生能有幾次?
不管石閔以后如何,至少現在是同路人,更是一個強大的盟友。
毫無疑問,他也有極強的個人魅力,能讓麾下士卒為其效死。
咚、咚、咚……
一排乞活軍老卒在城墻上擂動戰鼓。
鼓聲雄渾而帶著幾分蒼涼。
石閔出城的那一刻,李躍有種地動山搖之感,回望身后的魏山、朱序、徐成、梁嘯等將,“破賊就在今日!”
在羯趙的規則內抹除羯人,李躍有種強烈的復仇快感。
五千步騎魚貫而出,迎著春日,走向戰場,走向遠處的矮丘。
“殺羯奴!”身邊的親衛吼了一聲。
李躍罵了一聲,“他娘的,亂喊什么?被石斌聽到了大事不妙!
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宣之于口,至少現在還不能。
旁邊的朱序仰頭大笑起來。
周圍士卒忍俊不禁。
親衛連忙改口:“殺賊!”
兩條狂龍從滎陽城飛出,撲向對面高力禁衛的營壘。
吁——
左前方石閔揮舞長戟和雙刃矛,沖在最前,如有神跡一般,敵營射出的弓箭,都落在他身后。
朱龍馬奔動起來,仿佛一團燃燒的烈焰。
數百輕騎沖到前面,扔出繩索,鉤住鹿角,一個折轉,輕輕一拖,鹿角便被撕開。
隨后重騎馳入,血肉橫飛。
李躍跟在后面,毫不費力的殺入敵軍營壘之中。
但一桿桿長矛鋪天蓋地刺來,寒光遮蔽了視野。
身邊中壘士卒千弩齊發,梁嘯率長矛手與之攢刺起來。
“破!”魏山提起狼牙棒,領著甲士殺了進去。
漫天寒光中,到處飛濺著血花和碎肉。
“行謹,可隨吾后!”左前方石閔已經殺穿了賊軍的矛陣,朱龍馬人立而起,朝著朗朗青天長嘶。
一瞬間,李躍熱血上涌,在身邊甲士盾牌的護持下,迎著矛陣殺了過去。
手中長槊接連刺死兩人。
不過左肩也被賊軍一支長矛劃破,鮮血直流。
石閔在前方縱深大笑,朱龍馬揚起前蹄,閃電般竄出,左手長戟右手兩人矛,寒光閃動,連斬數人。
李躍喘著粗氣,跟這種絕世名將比,自己還是差了些。
“行謹,可隨吾后!”石閔已然殺入重圍,只扔下這句話在橫飛的血肉中。
第一百三十章 廝殺
聽了他的話,李躍感覺異?簥^。
如墻一般的長矛不再那么無懈可擊,似乎連矛手的動作都慢了很多。
身邊中壘士卒,不斷射出弩箭,敵軍雖然兇悍,但三四十步內,甲胄擋不住破甲的弩箭,更可況賊軍的鐵甲并不多。
近十萬人馬,除了四萬高力禁衛,其他人都是關中的流民,羌人、氐人、晉人……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能有一件衣服穿就不錯了,更別提鐵、皮甲……
他們發抗羯趙是對的,只可惜跟錯了人,時機也不對。
不管勝負如何,經歷此戰,羯趙在北國的統治也差不多走到了盡頭。
賊軍如麥子一般倒在地上。
中壘士卒射出弩箭之后,魏山、徐成帶著甲士乘亂殺了上去。
又是一陣血肉橫飛,慘叫連連。
不過賊軍仿佛無窮無盡,如海浪一般洶涌而來。
石閔的人馬也消失在這浪潮之中。
李躍心中苦笑,終究沒能追上他的腳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慘烈的殺戮讓所有人忘記了恐懼,魏山、徐成、朱序各率一部人馬沖殺。
仿佛要在這海浪中尋找出口一般。
李躍大大小小打了這么多場仗,就是今日最為艱辛。
賊軍被復仇的怒火裹挾,無懼生死,左手斷了,右手提刀刺砍,胸口被砸碎,只要還沒咽氣,就繼續提著矛向前攢刺……
梁犢敢把這幾萬人放在后面,肯定有十足的信心。
李躍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恨起李農來,仗本來可以不這么打的,只需再過一兩個時辰,前陣的梁犢扛不住壓力,必然會調人支援。
也可能這些士卒的性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事已至此,諸軍當隨吾死戰!”李躍大吼一聲。
不可能所有的戰爭都順風順水,以后這樣的苦戰絕不會少。
比梁犢更兇惡的敵人還有很多。
忽然之間,李躍感覺以前跟張遇的大戰,簡直是小菜一碟。
而每場戰爭都是一次涅槃,只要不死,必然會更加強大。
生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破解之道便是殺出一條血路。
“死戰!”周圍親衛和中壘士卒也跟著大吼一聲,然后跟著李躍沖了上去。
六七條長矛貼著自己的腰滑了過去,還有兩支長矛刺在最硬的肩甲上,身邊的親衛更是以身體擋住其他方向刺來的長矛和刀。
李躍手中長槊也沒停,不斷向前刺出,帶起一蓬蓬的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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