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世能來拜年,魏國公徐輝祖顯得很高興!
他親自招待了這個后輩,兒子徐欽也想湊來,直接被徐輝祖差點一腳踹開,讓他滾蛋。
張安世謙和地道:“世伯好,新年好啊!
聽到新年好這三個字,徐輝祖一愣,隨即又笑了:“好好好。世侄長大了不少,也高了,現在越發的像個成人了!
張安世笑著行了禮,徐輝祖讓他坐下,等仆從奉茶來,徐輝祖道:“老夫聽聞你在棲霞渡口做了不少的好事,這很好,男兒大丈夫,成家立業,乃是最緊要的事!
張安世便悻悻然地道:“其實干的也不好,都是人家謬贊的,我對治理的事不太擅長,現在心思都在著書立說上!
這著書立說四字,口氣大得很,在一般人看來,這是圣賢才干的事。
當然,徐輝祖是武人,壓根不在乎這個。
他哪里知道,張安世成日要著書立說,早就把那些讀書人整破防了。
徐輝祖語重心長地道:“你有此志向,是極好的,男兒志在四方嘛,不過雖說如此,可有老話說的好,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的父親早早過世,你是家中獨子,家里得有一個女人給你操持家務才好。”
張安世道:“是,是,小侄謹記了。”
見張安世不上道,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徐輝祖以為自己提示得這么明顯了,張安世應該立即跪下來,喊他一聲爹呢。
徐輝祖只好收拾了心情,又與張安世言笑幾句。
見時候差不多了,張安世起身告辭。
徐輝祖道:“待會兒還要拜訪哪一家?”
張安世道:“還需去朱世叔、丘世叔和張家那兒走一趟!
徐輝祖一聽丘世叔,臉色微微有些異樣,不過他很快笑了笑:“這是該當的,你已長大啦,當然要注重禮節,不似我家徐欽,沒頭沒腦的。”
當下,張安世出了徐府,一日下來,拜訪了許多人家,腦子暈乎乎的,以至于產生了逢人就想叫叔的慣性了。
在年節的各種忙碌中,又過了些日子,眼看著正月十五要到了,朱金便被張安世叫了來。
作為張安世指定的生意伙伴,朱金很開心。
他現在在商界,幾乎是橫著走了,畢竟背后可是東宮和武安侯府。
不只如此,張家的許多生意,其實都委托了他進行接洽,表面上他只是幫襯,其實張家也不可能給他多少利潤。
可是這帶來的影響卻是巨大的。
譬如張安世要尋各行省的代理,就是通過朱金來斡旋,畢竟有些事,身為皇親國戚的張安世不便出面。
那時候,當真是風光得意,各地的商賈,為了搶這代理,哪一個見了他,不要點頭哈腰的?
從前叫他“那個朱什么什么”的大商賈,如今都會主動給他拱拱手,叫一聲朱兄。
這種從吊毛到靚仔的跨越,讓朱金沉浸其中,完全無法自拔。
當然,他越發意識到,自己必須緊緊抱著張安世這一棵大樹,這才是他未來的立身之本。
所以張安世只需一個招呼,他便立即放下手頭所有的事急匆匆地趕來了。
兩人打了照面,張安世就道:“這已到正月了,各行省的院試也要開始了,貨也要準備發出去,我思來想去,咱們的書,照攤派的方法來,各省大抵算過有多少人,還有根據各省的窮富狀況,擬了一個單子,你來看看,就讓代理們照這個數目進貨!
朱金一面笑,一面接過張安世遞過來的單子,笑著道:“承恩伯親力親為,真是教人……教人……”
他眼睛看著單子的時候,話卻戛然而止。
“怎么,總計五十萬本書?”朱金眼睛都直了:“這天底下,參加院試的讀書人,怕也沒有這么多啊,這賣的完嗎?何況定價是三兩,不是小數目,伯爺,一旦賣不完,那些代理的貨可就爛在手里了啊,只怕他們……”
這一次備的貨多,主要還是時間充裕,再加上合作的那些印刷作坊,因為早有了合作的經驗,所以在嚴密的保護措施之下,幾乎是加班加點,將貨趕了出來。
比起朱金的震驚,張安世很是淡定地笑道:“你的意思是,這么多書,賣不出去?”
朱金苦笑道:“小的推測,可能至多只能賣十五萬本,這已是極限了,畢竟……天下的讀書人有限,舍得出三兩銀子的人……也有限!
張安世微笑道:“你呀,只知道做買賣,可是我不一樣,我不但知道做買賣,而且我還知道讀書人。”
“什么?”朱金一愣。
張安世泰然自若地道:“你放心,教各省代理鋪貨就是了,除此之外,我這兒……還有這個……”
說著,張安世取出一份邸報的樣紙,遞給朱金,邊道:“你好好看看,到時,這東西也可以一起鋪開來,要教各省代理,將這東西放在所有書鋪最顯眼的位置!
朱金取過了邸報,這里頭,其實和通政司的邸報沒有什么分別,密密麻麻的都是小字,紙張卻是不小,折疊起來的邸報攤開之后,大的嚇人。
他是一頭霧水,可細細一想,自己照著辦就是了,哪里這么多事,承恩伯說啥就是啥。
于是信誓旦旦地道:“伯爺您放心,小的一定辦的妥妥當當。”
朱金當下,立即開始聯絡各處早已在此等候的代理商。
這些人也都有準備,挑選運貨的,還有沿途護衛的,都是最親信之人。
以至于連這些人的妻兒老小,都務求要拿捏在他的手里。
這是天大的買賣,關系重大,出了任何紕漏,都可能讓一個腰纏萬貫的巨賈傾家蕩產,可同時……一旦事情辦成,就意味著財源滾滾。
其實……對于許多大書商而言,可能張安世給他們的利潤并不算多。
這八股筆談絕大多數的利潤,都被張安世死死拿捏住了。
可做買賣的人,是不在乎眼前的蠅頭小利的,一方面,他們可以靠八股筆談多少掙一些銀子,最重要的是,這種合作所帶來的,是自己名下各處書鋪在各州府帶來巨大的優勢。
如此,就等于是穩穩地壓了競爭對手一頭了,無形之中,等于是誰拿住了代理權,就隱隱成為了本地最大的書商,與其他的書商相比,可謂是一騎絕塵。
緊接著,裹得死死的一捆捆包裹開始裝船或者裝車,每一個環節,都有書商們最心腹之人親自監督。
精挑細選出來的護衛,個個露出警惕的樣子。
隨即,這些車馬和船只,開始分發天下各處。
而在其中進行居中調節的朱金,幾乎是一夜白頭。
要協調這么多的關系,確實操碎了他的心,何況當大家知道張家放出的貨這么多的時候,不少書商都有抱怨,畢竟……他們害怕這些書售賣不出,到時砸在手里,可不是開玩笑的。
而朱金只能耐心地跟他們一個個的進行解釋。
當然,威逼利誘也有,有人想退伙,那可不成。上了船,你說走就走?你當初為了代理權付出的銀子,可就一文都沒了。
令書商們不滿的是,除了這八股筆談,張家居然還讓他們配貨這邸報,這是硬性的要求,必須讓他們和八股筆談一道進貨,拿回自己的書鋪里售賣。
這令書商們更加叫苦不迭,不過眼下,似乎也已沒有退路了。除了一條道走到黑外,根本沒有任何的選擇。
當然,這些第二版即將開售的消息,自然是瞞不住人的。
很快消息不脛而走,人們奔走相告。
不少讀書人聽到這個,那埋藏在內心深處最痛苦的記憶仿佛一下子開始涌上來,于是又是一陣叫罵。
此時,剛剛中了會試的楊相,卻早已修了一封家書,讓人往自己的老家江西泰和縣送去。
這書信抵達泰和縣的時候,已經開春了。
這是一處泰和縣叫長塘尾的村落,江西多山,卻也風景秀麗,在這秀麗的風景之中,楊家宅邸規模卻是宏大。
楊相的家族乃是本地的大族,累世數代,都有人做官!他的父親楊太公,在洪武年間,便已入朝了,年紀大了之后,因為舊疾復發,所以回鄉養老。
接到了家書,這楊太公的臉色很不好看,口里道:“張安世……聽聞此子是個奸邪之人……”
說罷,卻又搖頭,他拿起了一部書,只是嘆息。
這正是早先買來的,正是張安世八股筆談的第一版。
說實話,像楊太公這樣的人,當然也清楚這玩意的價值。
大明開國,以八股取士之后,人人都開始學習八股,可八股到底怎么寫,怎樣才可做出好文章,其實幾乎所有人,都是門外漢。
如今看了這第一版,楊太公頓時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突然發現,原來還可用這樣的文體來寫,早得此書,可能應試的成績就完全不同了。
結果,這第一版只有寥寥一些有用的東西而已,接下來……就是欲知后事如何了。
跟所有看過此書的人一樣,楊太公是氣得七竅生煙,這是不要臉啊。
如今,第二版出售在即,他那兒子也不放心,親自修書讓人從京城火速帶回來,提醒他一定要重視,楊太公雖在心頭罵張安世罵得厲害,卻也是有分寸的。
這事關系到的是子弟們的前程,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哪怕張安世他是豬,是狗,也不妨礙楊太公捏著鼻子買書。
那第一版的書……如今早就殘破不堪,看過之后,破敗得讓人無法看了。
而現在……楊太公拿著自己兒子的信,看過之后,又放下,緊接著,又看一看……
他時而皺眉,時而背著手踱步。
此時,他似乎在認真地權衡著什么。
這樣的情緒已經持續了好幾天。
楊太公似乎每天都在為此煎熬。
終于……
這一天,家中的管事匆匆而來道:“老爺,老爺,最新的消息,省城那兒送來了最新的消息,書已到省城了,準備開售。不過……不過……”
“不過什么?”
“不過有一批書,已經往泰和縣這邊運來,足足有三百本……數目不小……小人以為,等到縣城的時候,大抵是在后日清晨前后!
“來了嗎?”楊太公身軀一震,他既緊張又激動的樣子,緊緊地盯著管事道:“三百本這么多?”
“是啊,說是備足了貨,咱們泰和還算是少的很!
“知道了,知道了!睏钐溃骸白龊脺蕚浒伞!
“是!
好不容易熬到了后日的凌晨。
此時應當一等天亮,這書鋪就要開門售賣了。
泰和縣里,售書的書鋪只有一個。
因而,楊太公深吸一口氣,召來管事:“待會兒,和老夫一道去縣城!
管事猶豫地道:“老爺,天色是不是太早了?”
楊太公道:“這是天大的事,咱們楊家子弟今年參加院試的,有六人,院試關系到的可是功名,怎么能小看呢?”
管事便忙道:“是,是!
楊太公接著道:“還有,前些日子,讓你賣糧的銀子,可還在賬上?”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