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失魂落魄地整了整衣冠,心里卻想,自己是否當真去奏報此事?
可真要奏報,似乎又下定不了決心,于是只好心事重重的樣子。
等到了文樓。
卻發現在此,朱勇和張車元二人跪了個結結實實。
胡廣一看,頓時臉色煞白。
卻見朱棣冷著臉叫罵著:“好的不學,專學壞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們以為朕不曉得你們干的勾當?”
朱勇和張車元二人叩首,一起道:“饒命,饒命啊……”
朱棣氣呼呼地瞪著他們道:“有人說,你們近來在棲霞做了許多買賣,單你朱勇一人,就掙了一百七八十萬兩,是也不是?”
朱勇遲疑了一下道:“是掙了一些!
朱棣大怒,氣騰騰地道:“豈有此理!平日里,你們朱家……難道還掙的少了嘛?你們這樣干,可知道……這是動搖了市場?以后誰還敢相信,我大明要推行新政?來,朕問你們……你們兩個,是誰領的頭?”
朱勇和張車元面面相覷。
良久,張車元期期艾艾地道:“陛下,我不知道啊,就是……就是……”
朱棣瞪著他,不耐煩地厲聲道:“就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朱棣的樣子太可怕了,張車元卻是不言了,一臉恐懼地看著他。
朱棣道:“難道你們二人,還要賴到漢王和宋王頭上,說他們二人才是主謀?”
朱勇和張車元更是沉默了。
這話聽著,倒像是……自己兄弟二人之中,得有一個人做替罪羊?
朱棣虎目撲簌不定,似乎心里有著什么算計,口里則道:“怎么,說話啊,怎么不說話了?說,誰還和你們勾結一起了?”
此言一出。
不等朱勇和張車元二人踴躍檢舉,胡廣已是五雷轟頂。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一般,身子搖搖晃晃的,這個時候,再也無法支撐住,噗通一下,竟是跪在了地上。
他正待要給自己的兒子胡穆請罪,可更神奇的事發生了,卻有人先拜了下去。
定睛一看,竟是解縉。
解縉叩首道:“陛下,臣有萬死之罪……臣……也跟著……”
胡廣:“……”
胡廣瑟瑟發抖,遲疑了一下,張口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臣……”
朱棣冷笑道:“你們二人,還知道朕為何召你們來?真沒想到,你們這些人,竟能勾結在一起。”
解縉一臉坦誠地道:“臣倒沒有勾結……”
朱棣則是冷眼看著解縉,道:“哦?不是張……不,不是朱勇和張車元二人邀你干了此勾當?”
解縉搖頭,道:“這倒沒有,臣前些時日,看邸報的時候,發現有不少價格急漲,心里便料定,這極有可能是有人暗中出手,因而便留了心,此后……臣察覺到一個規律……”
朱棣微微錯愕,他顯然也意識到,自己似乎對解縉,頗有幾分誤判。
此時,他倒更冷靜了一些,微微瞇起來眼睛,凝視著解縉,道:“什么規律,從實道來!
第579章 計劃的一部分
解縉顯得冷靜,不疾不徐地道:“臣所發現的規律,乃是錢莊!
朱棣:“……”
解縉接著道:“既然有人背后操縱市場,那么就必須動用大量的金銀,而凡有金銀,就必然涉及到錢莊的調度,如此大額的交易,這錢莊怎能置身事外呢?”
朱棣倒是一下受到了啟發,于是道:“所以你教人盯著錢莊,便可察覺出其中的蹊蹺?”
“沒有這樣容易,不過大抵也差不多!苯饪N道:“除此之外,便是探知交易所那邊的詳情,既是大規模的采買,肯定有痕跡!可是……這些采買,又必然會想辦法悄然無聲地實行!
“悄然無聲?”朱棣若有所思。
解縉道:“這教掩人耳目,一旦被人察覺,自然也就會引發議論。到時,只怕他們還未收購完成,這商品便已價格高昂了,定然無利可圖。”
朱棣聽罷,下意識地點頭。
解縉又道:“所以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在場外進行一些零散的交易,盡力在此之前,不去驚動交易所。直到期限來臨,再突然至交易所,進行大規模的交易,等到大家醒悟過來時,這商單已收購得七七八八了。除此之外,單憑一人進行收購是不成的,既是如此大規模的收購,那么必然涉及到了大量的人力,而這些總有蛛絲馬跡……”
解縉說罷,卻又道:“臣的族人,盡在爪哇,臣雖在京城,卻無一日不掛念。因而,察覺此事之后,便心中不免滋生出一些貪念,總想給自己的子孫族人們,留下一點什么,使他們免遭苦痛……只是臣忝為文淵閣大學士,竟還如此,可謂是為虎作倀,實在萬死之罪。”
真論起來,解縉根本沒有什么罪,畢竟沒有牽涉到勾結,只是跟著買罷了。
何況他真正的殺手锏,是他那遠在爪哇的族親!當初,朱棣收拾解縉的時候,這解家老小,可沒少受折騰,現在都還在爪哇“受罪”呢。
因而,每每解縉提及,朱棣都不免心里有幾分慚愧!
這解縉雖犯了錯,可在爪哇也有功,入朝之后,更是殫精竭慮,人家一家老小還在爪哇國呢,想想都教人怪不好意思的。
于是朱棣忙道:“解卿無罪。”
可胡廣聽的心都涼了。
本來見解縉竟也在其中,心里還說,法不責眾嘛,我家兒子應該不是罪最重的。
結果人家性質完全不一樣,因而,心理變化就成了起初的對解縉的擔心,到對解縉的嫉妒,如今的念頭卻是……咋好像就剩我成壞人了?
解縉此時朗聲道:“謝陛下。”
朱棣道:“你們呢,你們呢?你們也如解卿一般嗎?你們難道也有族親,遠在萬里之外?你們是家里沒有余財了,日子過不下去了?朕看,你們這是吃了豬油蒙了心智,因而膽大包天,合謀一起……干出這樣的勾當!
朱棣頓了頓,氣呼呼地繼續道:“朕都為你們臉紅,就為了你們的利欲熏心,置自身于大臣的體面而不顧。這樣的于民爭利,為了新政,這些年來,朝廷取信于商賈還有軍民百姓。如今,卻因為你們干的勾當,這些信譽,蕩然無存。這世上的事,要做成一件事容易,可要敗壞一件事,卻是輕而易舉,今日朕若是縱容爾等,他日且不說你們要上房揭瓦,這天下商賈和軍民們也不答應!
朱棣此時可謂是怒不可遏,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他朱棣都不敢壞規矩呢,畢竟朱棣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這等事就是竭澤而漁,可這些家伙們,卻敢干他朱棣不敢干的事,真真是豈有此理!
張車元和朱勇,卻已是嚇壞了,忙是磕頭如搗蒜。
朱棣繃著臉道:“朕斷然不可姑息養奸,爾等干出這樣的好事,說罷,朕該如何處置?是將你們流放,還是該抄沒你們的家產,以謝天下呢?”
張車元和朱勇已是瞠目結舌。
胡廣更是嚇得魂不附體。
這要是真抄沒起來,可就真玩完了。
胡廣是越想越怕,怕得身如篩糠。
反是解縉已是置身事外,他看著這些面如死灰的人,其實心里,大抵明白。
事情的真相,其實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以這殿中之人,如胡廣、朱勇、張車元的智商,說難聽話,就算他們加一起,全部參與密謀,別說玩轉那交易所,這真金白銀進去,他們能不傾家蕩產地出來,都足以讓解縉高看他們一眼了。
這件事,難道陛下不是心知肚明?
此事,真正的罪魁禍首,乃是張安世和漢王。
只是張安世眼下且不說得了圣寵,單憑眼下張安世的地位,朱棣也要保著,好讓他來推行新政的。
至于漢王殿下,就更不必說了。當初雖說有點不爭氣,可畢竟這是嫡親血脈,而且陛下老了,人越老,就難免有了舐犢之情,會想念遠在萬里之外,卻不能相見的兒子,這兒子為了大明的千秋萬代,不得不送去海外,永為藩屏,一輩子也難得踏入大明的疆土,對于陛下而言,本身對漢王就有幾分愧疚之心。
這樣算的話,本質上,朱棣知道事情十分嚴重,這已牽涉到了取信天下人的問題了,處置不好,是要動搖國本的。
那么,在以上情況之下,朱棣要唯一干的,就是將胡廣、張車元這些人召來,狠狠地收拾一頓。
一方面,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至少可以平息一些議論。
可另一方面,卻是敲山震虎,殺雞儆猴,雖表面上沒有加罪張安世和漢王,實際上卻是對張安世和漢王的警告。
而對于胡廣、張車元、朱勇這些人來說,其實也是有苦說不出,其實這也可以理解,他們對此是心知肚明的,可現在能招供出張安世嗎?
因而,自己只能踏踏實實地做這個替罪羊了。
一切都是心照不宣,對此,解縉便不疾不徐地道:“陛下,臣倒以為,此事畢竟前所未有,到底以何罪論處,卻也難以論說,倒不如……召宋王殿下來,看他怎么說?”
朱棣深深地看了解縉一眼。
其實這話,倒是正合朱棣的意思。
朱棣沒去辦張安世,但是不代表,這么大的事,不得殺雞儆猴,于是當即道:“召張安世。”
殿中依舊還是一片肅殺。
亦失哈則匆匆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方才領著張安世來。
張安世老老實實地拜下,行禮。
朱棣盯著他道:“他們的事,張卿可知嗎?”
張安世的臉色還算平靜,道:“不知何事?”
朱棣看解縉一眼道:“解卿講一講吧!
解縉倒也不含糊,直接將事情簡略地講了一遍。
講述的過程之中,朱棣依舊緊緊地盯著張安世,似乎想用自己身上的殺氣,教這張安世膽寒。
可張安世用心聽,卻好似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根本和這件事沒有關系的樣子。
連解縉也不得不在心里不禁起佩服張安世。果然是個大才啊,處變不驚,自己的兄弟親信死到臨頭了,卻還能如此淡漠,翻臉無情,真是干大事的好材料!
這樣的人,若是在亂世,必定也是梟雄。
解縉說罷。
朱棣便冷冷地道:“這些人,實在萬死,此番召卿來,便是要教張卿說一說,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張安世定定神,眨了眨眼,依舊還是平靜的樣子,他沒有表現出驚詫和惶恐,讓朱棣有些失望。
張安世從容不迫地道:“陛下,此事,臣不好說,因為購買商單,為首的卻是臣!
此言一出,朱勇和張車元二人就好像逃出生天般,重重地長出了一口氣。
他們甚至面色帶著幾分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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