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的,他便也這般說了。
那男仆裝聾作啞,只在一旁悶頭添柴,而曾九卻道:“不用!
林平之見她竟不答允,不由怔怔道:“你……”
曾九微微一笑,火光映頰,照她盼來一眼盈盈如水:“你不和我在一處休息,怎便宜我保住你的小命兒?”
林平之倏而一驚:“難道路上還有兇險?”
曾九道:“這就要問他了!彼f著,問那名男仆,“你傳信了沒有?”
那男仆恭恭敬敬、誠惶誠恐道:“回姥姥話,小的已將信鴿放出去了。事關辟邪劍譜,青城派的人必定會來。咱們沿著官道走,或遲或早,總會遇著!
林平之愕然道:“你要主動將他們引過來不成?”他雖瞧見曾九三兩下將青城派的弟子打殘,卻仍囿于年齡之見,恐她一個妙齡女孩武功再高,也并非青城派掌門的對手,萬沒料想她行事如此大膽,“萬一余滄海親自來了……”
曾九截口道:“他來了不好么?”
林平之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緊盯著她,半晌道:“你……你有把握打勝他?這可不是說大話的時候!
曾九斜睨他一眼。
她沒答他,只道:“好好吃你的飯!
第51章
吃罷飯,曾九兀自鉆進車里。
那男仆給馬喂了些豆餅,攏攏火堆也蜷下睡了,獨剩下林平之一人坐立不安,煎熬到月上東天,才磨磨蹭蹭挨到車邊。他隔著車門屏息聽了一刻,沒聽見曾九呼吸的聲音,反倒覺得自己心如擂鼓,清晰可聞,又想:“曾姑娘武功比我高明得多,我便靠在車轅上睡一宿,但有異響她必定也聽得到!
他背上劍創生疼,不敢拿背倚著車壁,便拱在車門前的窄板上,將將側躺下來。因困累厲害,不知不覺竟也睡去了,及至第二天清早那男仆輕輕推他,他悠悠醒轉,方知一夜平安無事。
不多時曾九下車來,那仆人忙上前殷勤伺候。車上東西不多,難作出什么排場,但他仍早早打了清水,起火燒熱,又濕了巾帕遞上來,乖順道:“姥姥使熱巾帕擦擦手臉,這荒郊野外的,著實委屈了您老人家。”
林平之耳中聽得分明,終于覺出奇怪來:“他怎么這般稱呼曾姑娘?”但見曾九面色如常,應也不應一聲,只接過雪白巾帕來用。林平之瞧了幾眼,只覺她手臉如脂玉鵝膏,叫熱水一蒸,眉目愈發漆黑分明,口唇愈發嫣紅細潤,美麗生動之處仿佛不似人間顏色,忙又別開眼來,心中又想,“她一夜醒來,不見半點不潔。原來,原來她也沒敷粉,沒涂口脂的,她本就是這樣顏色!
心里存了這點不自在,林平之這一早上再沒話說。待到重新上路,枯走半天,他才逐漸又將這點念頭丟開,一時擔憂青城派攔路、曾姑娘不敵,一時恐懼父母遭了酷刑、或已不測,整個人又復魂不守舍起來。
中午時分,三人于道旁遠遠見一茶棚,行至近處,見棚外搭著馬廄,里頭三五匹牲口正在飲水,棚里茶桌幾張,也零星坐了十幾個行客。那男仆精神一振,問道:“姥姥,要停下吃口茶,歇歇腳么?”
曾九道:“好阿。”
林平之跟在曾九身后下車,一路迎著茶棚里各色人等的目光坐定在一張空桌前。他見棚里許多漢子瞧曾九目光垂涎,頗有些心術不正,焦躁之上又添了惱火,有心發作,卻又死死按捺住了。
曾九覷他臉色,忽笑道:“你怎么啦?”
林平之道:“沒甚么!
曾九淡淡道:“你膽敢騙我么?”
林平之猶豫一霎,低聲說:“我瞧這些人的眼神很不喜歡。只是……只是……”
曾九道:“只是你也沒什么法子,對不對?”
林平之兩拳緊握,青筋直迸。半晌才道:“我沒什么本領,胡亂發作起來,也只是橫生枝節,給你添麻煩罷了!
曾九撐腮瞧著他,見他面露切齒之色,顯是觸景生情一般,一時有趣便微笑問:“你怎知道是橫生枝節了?又怎知道是給我添麻煩了?”
林平之道:“我……我……”
曾九又截口道:“你瞧誰不慣,只管發作他,怕個甚么?你沒有本領,我可很有本領!彼赞o篤定非常,仿佛天真過頭,又仿佛真不將何人放在眼中,“誰敢不聽你發作,我就殺了他,怎么樣?”
她話音溫柔可愛,卻又聳人聽聞,將林平之聽得瞠目結舌,不知作何應對,只結巴道:“你……你……”
兩人這廂閑話,聲音不小,茶棚中不乏有人聽見,不知何處便傳來一道冷哼聲。曾九還未來得及將那人揪出來,隨行那男仆已捧著自備的茶盞小步急趨而來,賠笑說:“姥姥,茶來了。”
曾九“唔”了一聲,掀開茶盞瞧了一眼,并不立刻就手去喝。林平之正急于避過方才的話頭,聞聲便期期艾艾問:“……曾姑娘,你芳齡正值,何故……何故使人這樣稱呼你?”
曾九道:“我喜歡,要你管?”
她忽然又翻臉了。所幸林平之已略領教過她這般性情,只在心里想:“你倒問那許多閑話做什么?平白自討沒趣。管她喜不喜歡,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青城派和爹爹媽媽的事,若為了這些挨她一頓呵斥,那才不算白挨。”
這般想了,他便又問:“曾姑娘,青城派的人當真會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