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封被押解回乾溪之事乃是絕密。據在下所知,便是伍舉大夫也不曾知曉這些。故而,伍舉大夫還曾為此是大發雷霆過。因此,那些個歹人若是在朝中沒有奸細,又何以能夠如此準確的知曉這些呢?”
“明公所慮甚是,看來這朝堂之上,必是出了奸細了!”
申無宇雖然只是楚王身邊的下大夫,但他所知道的內幕卻是頗多的。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孫武押解慶封返回乾溪這件事。
但他一開始也并不知道孫武這一路上曾遭過數輪的襲擊,所以,此番聽得李然如此說,他便立刻反應了過來。
李然也是點頭道:
“這個奸細藏得極深,我故意將慶封安排在左大營中,釣了他數日,卻都不曾見其動靜?梢姶巳顺歉嗍菢O深,尋常手段恐怕很難將其揪出來的!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是要讓無宇在暗中調查?”
申無宇試探性的問道。
他不敢肯定的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不明白李然為什么要把這件事交給他來辦。
要知道這個奸細既然藏得如此之深,那此人在楚國的身份和地位必然是偽裝得十分妥當的。
而他申無宇不過是剛剛升任的上大夫,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去上下打點。況且他除了與伍奢能夠說得上幾句話外,跟其他大夫也都不甚相熟,說他是孑然一身也不為過。
況且,像他這樣的自命清高之人,素來身邊就不會有狐朋狗友扎堆。所以,像包打聽這種事,他又如何干得?
“呵呵,大夫如今已新都的督建主持,日后與你交往之人必定繁雜。”
“而此人既是奸細,那想必在營建新都的過程中理當還會有所動作才對,畢竟此次工程可謂浩大,他若想從中挑事,那就必是不會放過這一機會的!
前面說了,楚王這次在乾溪建造新都,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都憋著一股勁兒等著可以從中中飽私囊呢。
而這個奸細既想在楚國搞破壞,如此天賜的良機,他又豈能錯過?
“明白了,原來如此!
申無宇聽罷,這才恍然,他順著李然的話頭繼續道:
“此次大王親征,朝中絕大多數大夫都跟隨大王來了乾溪,此人既能精準得知孫將軍押送慶封返回乾溪的時間與路線,那此人此刻必定也身在乾溪!
“而建造乾溪臺,其牽連甚廣,所以一絲一毫都容不得出現差錯,此人既想害我楚國,自會在此次建造乾溪臺時暗中下手,以累我楚國臣民,使他國得利!
“而無宇既為督造主持,說不得與此人會有些交集……”
“明公果然好計謀!”
話到這里,申無宇一時對李然是萬分的欽佩。
從一開始對自己的營救,再到幫助自己取得鐘離縣尹的身份,以及督造新城的主持之權,李然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順理成章,外人是看不出其中絲毫的破綻。
“不對……難道說……明公先前之所以不直接勸諫大王,難道為的便是引無宇前去?”
他猛的又想起這件事,心中的敬佩一時之間竟又變得駭然起來。
對啊,要說這世上又哪有這么湊巧的事呢?
申無宇之前的每一步,雖然都是他個人之所為。但是他又隱隱約約的感覺得到,似乎他這一切的好運早已是“命中注定”一樣。
更詭異的是,他的先祖葆申與楚文王的故事,雖是流傳至今,但像李然這般能夠一字不差,并如數家珍一般的說出來。
如果不是早就有所預謀的話,又怎么可能呢?
而接下來李然的默然,好似也是給出了他明確的答復。
是的,李然畢竟在楚國也已一年有余,如今他對于楚國朝野上下的一眾朝臣們其實都已有了相當的了解。
而申無宇,乃是他在楚王的身邊所看見過的,最為兢兢業業的臣子。
尤其是在他得知了申無宇有一個兒子名為“申包胥”后,他其實早就有了“親近賢人”的盤算。
身為穿越者的李然,他雖不一定聽過“申無宇”。但他不可能沒聽說過春秋名人——“申包胥”。
而當他在看見了申無宇隨同伍奢一同前來拜訪自己的那一刻起,憑著他對于申無宇的了解,他其實也就已經料定了這后來所發生的一切。
他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個申無宇能夠在楚王面前能夠表現自己的機會。
而他后來又恰好出現在楚王大營外,將申無宇給解救下來,也正好說明了這一點。
畢竟,申無宇之前只是一個下級幕僚,雖有祖上的光輝歷史萌陰,可他現在的身份地位也實在是太過卑微了。
卑微到李然之前都不敢貿然舉薦于他。
所以,他這才故意設下一計,讓申無宇上位這件事看上去顯得格外的順理成章,即便是跟隨楚王一起來到乾溪的這些朝臣,甚至是伍舉,也未能察覺出這其中的破綻。
第三百一十七章 君子之道
申無宇素來敏于事,所以他的懷疑其實是對的,李然的確是“利用”了他。
李然知道申無宇是個什么樣的人,當申無宇和伍奢前來拜訪自己之時,他故意是以“明哲保身”之辭言語相激,而其目的,就是為了激得申無宇自己去行動。
果不其然,他的言語也的確是激到了申無宇。尤其是李然當時的那一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作派。
申無宇終是按捺不住,第一個跑去勸諫了楚王。
這也就有了后來的事。
他救下申無宇,又在楚王賞賜他時,舉薦申無宇,再用他早就準備妥當的“申無宇祖上的故事”進行了一番游說,更兼申無宇自身對于楚王,以及楚國的忠誠,便是順理成章的讓他獲得了上大夫的身份。
由此,李然的整個計劃都得以順利的實施,并沒有出現任何的錯漏。
無論是楚王還是申無宇,一切都在李然的算計之中,他們的性格與智慧,李然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但也由此可見,在這種君權專制的制度下,若是想要捧一個人上位,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可實在是太繁復了。
饒是李然這般,為了不讓楚王有所猜忌,他也不得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復設計鋪墊。
而此時的申無宇,在看穿了李然的計劃后,恍然之間,心中的駭然也隨之升騰。
他沒想到自己的“魯莽”,居然自始至終都是在李然的算計之中,而他此前卻還傻傻的以為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的“天命使然”。
他感受到了李然的可怕之處。
而且,他也深深的感覺到了自己似乎是被利用了。
同時,他的心中對李然的另外一種懷疑和猜測也隨之浮現。
“明公如此算計,難道只是為了替我們楚國揪出這個內奸?”
他懷疑起了李然的真正動機。
畢竟李然之前就曾說過,他與楚王約定三事之后,便會離去。
按理說,他對楚王之事理應不會如此關切才是。
可事實卻并非如此。
“呵呵,大夫不必懷疑!
“不可否認,然確是利用了大夫的‘仗義耿直’,然而這亦是無奈之舉!
“此奸細的身份來歷,恐怕并不簡單。其背后之人,恐怕亦不僅是為了為禍楚國這么簡單。若是不除,恐怕天下都會為之不寧!
“而若想查出此人的底細,然也實在找不到其他可信之人了,所以無奈之下只能選擇讓大夫代勞了!
“但大夫彼時的身份卑微,不足以堪此重任。所以李然雖是謀劃甚多,卻是始終少了一個得力的佐助!
“今天幸能得大夫相助,李然心中亦是甚慰!
對于申無宇的心中不滿,李然沒辦法去撫平,所以他只能就事論事。
如果他還能有更好的選擇,他當然也不至于會提前把申無宇給推上歷史舞臺。
“哼,明公這話說得倒是輕巧,但明公可曾想過,倘若大王知道了這些,大王又會如何作想?”
“無宇與明公不過數面之緣,明公卻如此提撥無宇,殊不知大王最忌的便是朝臣們私下結黨,而明公之于大王,更是管仲之于齊桓公。明公如此行事,大王屆時又如何能忍?”
看吧,這就是申無宇剛烈一面的體現。
即便是李然,一個剛剛把他扶立為上大夫的恩人,他都能毫無顧忌的對其出言質問。這種刻入他骨子里的剛正不阿,已然成為他為人處世最為鮮明的特征,無論歲月如何流逝,也都已經無法將之抹去。
而這一份耿直,也終將會傳承到他自己的子嗣的身上。
李然聞聲,當即笑道:
“呵呵,清者自清,然可從未如此想過。只是……大夫難道就不想查清楚這藏在楚國內的奸細到底是誰么?”
而李然輕輕一撥,便將他對自己的這種不滿轉移了。
“大夫對然之不滿,然無話可說!
“可眼下這楚國的內奸卻隨時都有可能再次行動,此人對于楚國危害甚大,大夫若當真想為這個國家盡忠盡職,那便與然一道,將其揪出,如何?”
對于申無宇的這一番質疑,李然卻顯得是漠不關心。
畢竟,申無宇乃是堂堂的君子。正所謂“君子易事而難說,小人難事而易說”。
他非常清楚,申無宇不滿歸不滿,但他絕對不會因此而置國家安危于不顧。
那么,只要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是志同道合的,至于其他的,便都成了次要的。
聽得李然如此言道,申無宇一時只得沉默。
他當然不想繼續被李然所利用,可他也不能放任這個奸細繼續為害楚國。
半晌之后,他才看著李然道:
“無宇愿與明公一道揪出此人,但煩請明公日后有所謀劃時,定要與無宇言明清楚,也好讓無宇早做準備。”
這算是給李然立下了規矩。
李然也是極為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而在李然即將告辭之際,申無宇又忽的是道了一句:
“無宇卻還有一事,一直很是好奇!
“哦?何事?”
剛剛準備起身的李然,又再度坐了下來。
“傳言明公與大王不過有三條約定而已,待得約定完畢,明公便會離去。”
“如此而言,我楚國的這些事,在無宇看來似乎與明公并無關系?擅鞴珔s為何如此的上心?甚至為我楚國于暗中謀劃如此之多?難道,這也是明公與大王的約定么?”
申無宇頗為疑惑的看著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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