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子,卻又是讓范鞅突然犯了難。
之前范鞅之所以讓趙氏討伐衛國,其實他又如何不知趙鞅其實必然是不會與衛國大打出手的?
而范鞅也正是因為洞悉這其中的微妙,這才意欲用衛國來鉗制趙鞅。
但如今,衛太子蒯聵的突然出現,以及趙鞅突然向邯鄲征兵。
這一系列的舉動,都無疑證明,如今這事態或許正在向著另一個他不希望的方向在發展:
趙鞅或許會借此機會,一方面意欲反過來削弱邯鄲趙氏的力量,而另一方面,則可借此機會,名正言順的征討衛國,并且以此來干涉衛國內政!
范鞅思罷,不由是眉毛一挑,裝得甚是不屑的回道:
“邯鄲區區不過役夫數千,兵車不足百乘,又能有個作為?志父若真有心,便去晉陽調兵前來吧!”
只聽董安于卻依舊是恭恭敬敬的說道:
“戰事一起,日廢千金,戰機更是稍縱即逝。晉陽實在太過遙遠,只怕是遠水解不了近急!更何況,邯鄲本亦是我趙氏的封邑,如今讓其前來為國效命,也實屬應當!
范鞅心下又思索一陣。
的確,趙鞅的這一請求也確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邯鄲名義上本就是屬于趙氏的。而趙鞅作為趙氏的宗主,原本甚至都可以直接繞過范鞅。
而如今,趙鞅反倒是先與他知曉,可算得是給足了范鞅作為三軍統帥的面子。
而與此同時,其實也是拋給了范鞅一個難題:
畢竟,邯鄲趙氏,作為晉東集團的一處大邑。乃一直是范鞅近些年來所一直意欲拉攏的對象。
所以,范鞅若是應了,那便是等同于得罪了邯鄲趙氏。但如果他不答應,卻又在道義上根本站不住腳。
只見范鞅是面露笑意,也不置可否,只擺手回道:
“此事本卿已然知曉,你且退下吧!”
董安于當然知道,這其實是范鞅的緩兵之計。
于是,董安于又繼續是淡然道:
“家主曾囑托在下,希望大人能就此給個答復!”
范鞅卻是抿嘴道:
“且容本卿考慮幾個時辰,這不過分吧?”
董安于聞言,卻也不急不慢,躬身拱手道:
“那還請大人好生考慮,今日晚些時候,小人再來拜會。”
董安于說完,就躬著身退出了營帳。
而范鞅則是一只手按著幾案,食指不斷的敲擊著案幾面,極為操切的考慮著這個問題。
這時,豎牛也終于是回來了。
豎牛正好遇見了董安于,二人也只打了一個照面。
待豎牛進了大帳,范鞅見了他便是當即站了起來:
“豎牛,趙鞅那邊情況如何?”
豎牛則是湊上前去,與他是低聲道:
“據細作的消息,趙鞅自昨日起,便一直跟著董安于是形影不離。而且,他們總是將周圍清空,再在一起商討事情,故而旁人根本就無從得知他們到底在密謀些什么!”
“而今日一早,也不知軍營內是從何處傳出的消息,說衛國太子蒯聵如今就在趙氏大營之內!而且,更為蹊蹺的是,若按常理而言,趙氏要是暗中收容蒯聵的話,此事理應保密才是,但今日卻也不知為何,竟是突然間就大張旗鼓的給曝了出來!”
“對了,方才豎牛歸來之時,見那董安于亦是來過?卻不知他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范鞅聽罷,又沉默了片刻,并是開口道:
“那個董安于,方才就是來找本卿的。說他們趙氏意欲向邯鄲征役,以為預備的兵役……”
豎牛聞言,不由奇道:
“哦?他們何故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來?”
“邯鄲氏與趙氏大宗早已是貌合神離,這一點趙鞅也應是心知肚明的。此舉……只怕是意欲借機削弱邯鄲的實力啊!”
“而且……那衛太子蒯聵的突然出現,難道只是巧合嗎?”
豎牛聞言,大腦急轉,立刻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只聽他隨即說道:
“那端木賜已經離去了?”
但見范鞅是緩緩點了點頭。豎牛暗叫一聲不好。
本想要讓范鞅趕緊派兵去追,但轉念一想,顯然此舉也已是毫無意義,豎牛也只得是無奈道:
“這個端木賜,定是昨日與他們定下了這一番密謀!他們欲向邯鄲招兵過來,令其充當馬前卒。若是果真打敗了衛國,他們還能將蒯聵送回衛國!若真是如此,這可就不僅僅是邯鄲的實力被削弱那么簡單的了!”
范鞅瞳孔不由得一個收縮。
“是啊,衛侯如今已是年逾半百之人,蒯聵要是被趙氏送回了衛國,日后即位,豈不是要直接要與趙氏交好?這……可是萬萬不成的!”
豎牛點了點頭:
“而且……衛侯身邊的夫人南子,乃是與我們一處的。蒯聵若是回了衛國,南子也必將駕馭不。∷,務必要阻止趙鞅向邯鄲征役!”
范鞅又嘆道:
“只是……邯鄲畢竟是趙氏小宗,小宗服從于大宗的號令,乃是天經地義之事,這……又該如何干涉?”
豎牛笑道:
“呵呵,這有何難?大人如今貴為晉國中軍元帥,是否需要增兵,本就該由大人一人說了算啊!”
范鞅瞇了一眼,并是微微點了點頭回道:
“嗯……這倒也是!”
要說這范鞅,也的確絕非善善之輩!他這個人,對于已經下定了決心的事情,他絕不會再猶豫分毫!范鞅他本來就是個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之人。
就像當年在欒盈之亂中,當時魏舒曾欲保持中立。但當時還不是范氏宗主的范鞅,就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竟是沖到還是身為他長輩的魏舒面前,并直接劫持了他,并還最終是以此而平定了欒盈之亂。
所以,若要說是在平日里,興許范鞅還或多或少會留給趙鞅幾分薄面。
但是,如今在這種或許會決定敵我雙方勝敗的關鍵時刻,任何的狠事,對他而言都是不在話下!
很快,兩個時辰之后,趙鞅則是親自前來找范鞅商議。
當他再一次提及增兵一事,范鞅則依舊是與他斬釘截鐵的回道:
“此次出征,我晉國之大敵乃是齊國,故而我晉國本就是三軍齊動!于此地對付區區衛國,是絕對綽綽有余的了,志父也大可不必大費周章的從邯鄲征役,志父如今只管安心在此徐圖便是!”
而趙鞅對范鞅的這一回答,倒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說道:
“若是如此的話,與衛國一戰,鞅可就無法保證能夠輕易取勝了……”
誰知,范鞅卻是揮了揮手:
“呵呵,志父只管放心便是。此番爾等與衛國對峙,不求速勝,但求不敗即可啊!若能令衛人臣服,那自是再好不過,但倘若不能,呵呵,也是無妨。
……
第六百章 晉衛鄟澤之盟
范鞅的這一頓搪塞,只令趙鞅是頗為“無奈”的退出了范鞅的大帳。
趙鞅先是回到自己的營地。
董安于在得知范鞅果然是拒絕了趙氏對邯鄲的此番征役,不由得是微微一笑:
“呵呵,子明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吶!那么現在,便可著手與衛國的和談之事了!”
然而,趙鞅卻還多多少少有些疑慮:
“只是……與衛國和談一事,為何本卿心中卻是感到有些不安?……”
董安于卻對此卻是成竹在胸,并是不以為然的進言道:
“既然都在子明先生的算計之下,主公便只管放心便是!”
趙鞅聞言,亦是不由點了點頭:
“嗯……好吧!既如此,號令全軍將士,今晚做足準備,明日一早,發兵衛國!”
……
聽聞趙鞅終于啟程,范鞅也是特意前來送行。
當范鞅眼看著趙鞅所率的大軍揚起彌漫的塵土,不由是對身邊的豎牛問道:
“涉佗和成何二人,可都與他們交代過了?”
豎牛卻是壞笑道:
“大人放心,有他們安插在趙鞅的身邊,定可攪亂趙鞅的一切舉動!”
范鞅則是頗為放心的點頭道:
“嗯……那就好,切不能讓趙氏輕易的在這場戰事中抽身!”
豎牛應道:
“如今一切都在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且勿論他們如何在那翻江倒海,大人的這一番運籌,定可順遂無虞!他們……呵呵,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范鞅聞言,不由是一陣哈哈大笑!
“咳!咳!……”
但隨即,范鞅竟是一陣氣急,竟是連聲粗咳起來。
但即便如此,范鞅也依舊是心情大好。他轉身回營,行走卻是顯得頗為緩慢。
他年事已高,身子骨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是,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雄圖偉略”,卻是從未減損過半分!
……
只行軍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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