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明查!大人如今所犯之罪,即便是滅去三族,想來也并不為過!但是,子明先生卻念及大人這些年來,為季氏看守費邑,即便無有功勞,亦是有過苦勞。今大事既定,我等又何必要再為難大人呢?大人若肯就此收手出奔,則也可為費邑的子民免去一樁兵禍,豈不兩全其美?!”
公山不狃聽罷,卻也是不由一陣心動。
他思索良久,卻是遲遲沒有開口。
子路見狀,當即又道:
“公山不狃,如今追兵在尾,你若當真攻打費邑,卻又能有幾分把握?大人若是真想要拼個魚死網破,那么就算是你最終能保全得性命,但大人的家眷,屆時身處在此紛亂之中,我仲由可也無法確保他們的安危!”
“這其中的利害,還請大人三思!”
公山不狃被子路說得有些搖擺不定,又不時回過頭去看向后方。
追兵現在到了什么地方還不好說,而自己的家眷又都在費邑內為質卻是實打實的。
這時,馬正犒在子路身邊問道:
“仲大人是真的要放了他們?”
子路點了點頭。
“我確是誠心要放了他們,畢竟公山不狃現在手下有這么多的兵馬,雖是被拒之門外,但若能就此避免一場兵禍,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所以,不如讓公山不狃就此出奔,一了百了!也可避免再徒增傷亡!雖說是有些便宜了公山不狃,但也是大義之舉!可以為之!
馬正犒聞言,不由恍然大悟,并是說道:
“還是仲大人考慮得周祥!”
子路卻只是笑著摸了摸鼻子,卻沒有多言。
顯然,這一切其實也都是李然的囑托。
第七百零一章 此處便是吾家
公山不狃努力的平復了一下心緒,然后果然是降下了聲調言道:
“仲子路!你若是就此放我族人出城,本大人便承了你這個人情!我們這便就此出奔,并且絕不再為難魯國!”
子路聞言,不由是瞇了一下眼睛:
“大人英明!那在下希望大人能夠記住今天之所言!來人,將公山大人的族人,盡數放出城去!”
子路也是雷厲風行,說放就放。
一開始,公山不狃卻還有些不信,但是,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妾以及子嗣全都被放了出來,這才是放下心來。
他朝子路是拱了拱手,當即解散了自家剩下的部眾,并是準備獨自踏上出奔之路。
而一旁的叔孫輒見狀,也知道自己在魯國已無容身之地,便是向公山不狃開口問道:
“大人,我們現在可去往何處?”
公山不狃思索了一陣:
“去齊國吧!”
叔孫輒無奈道:
“只是……在齊國大人無身無分,定不會受其重用!”
公山不狃想想,卻也是無可奈何:
“魯國之士人出奔,十有八九都會選擇去往齊國,就先去齊國吧!若是真的無有機會,再去別處不遲!
叔孫輒看著漸行漸遠的費邑,知道自己也已經徹底失去了爭奪叔孫氏家主的機會,也是不無惆悵的言道:
“哎……真沒想到,你我二人最終竟會落得一個如此的下場!
不過,公山不狃的心情卻顯得并不是那么的糟糕,畢竟其族人都還在自己的身邊。
而且以他的能耐,要被其他諸侯所接受,也不見得是完全沒可能的。
“如此結果,倒也不算太差,我本以為……那仲子路會以族人為難于我,卻不曾想這仲子路倒也守義!”
叔孫輒卻是對此頗為不屑道:
“他只是不愿意大人跟他拼命罷了!”
公山不狃嘆息道:
“哎……罷了!時也,命也!以我公山不狃的能耐,想要在外立足也絕非難事!既然陽虎都能被晉國趙氏所用,那我公山不狃又能比陽虎差在哪里?”
二人于是便是一路北行,先入了齊國,但是也正如叔孫輒所說的那樣,田乞見他二人失勢,也并不禮遇于他們。
最終,他們又一路向南,來到吳國后,終于被吳王夫差所器重,并封為大夫。
多年后,吳王夫差曾想要趁魯國內亂而攻伐魯國,并且詢問公山不狃和叔孫輒的意見。
彼時叔孫輒雖在吳國扎下根來,但對于往日的恥辱也依舊是耿耿于懷。
他倒是想借吳師伐魯的。
誰知,這一提案卻是被當時的公山不狃給斷然拒絕:
“我公山不狃也是知禮守義之人,既然答應了仲子路,終身不做危害魯國之事,我公山不狃就說到做到!”
而公山不狃,也算是以這樣的方式,算是兌現了對子路的承諾。
……
待公為和汪錡在被下葬之后,這一場針對公山不狃的大叛亂,也算是就此平息。
李然也是搬回了杏林,孔丘對此也十分的開心,現在三桓之中只剩下了成邑。
隳三都已完成其二。
孔丘決定在杏林舉行一場慶功宴,畢竟這一場勝利也是來之不易。
李然帶著宮兒月去祭奠公為,宮兒月在燒布帛的時候,開口道:
“他們如此,也算是永遠在一起了吧?”
李然點頭道:
“嗯……算是吧!”
這時的李然,反而突然是有些羨慕起公為和汪錡來,他們死在一起,葬在一處,豈不正是他所夢寐以求的?
而李然自己呢?
甚至連祭樂的尸身都沒有見到過,他連這一點都無法辦到,百年之后,也許只能和祭樂的衣冠冢葬在一處。
宮兒月站了起來,說道:
“先生,我們回去吧!”
李然雙手別在身后,看著墓碑。
“月,你們越人,可相信有來世?”
宮兒月歪了一下頭。
“嗯……我不太記得了,先生呢?信不信?”
李然只覺得有些詫異,作為養育自己的那一方水土,這些個風土人情卻還能忘記?不過,此時李然卻也沒有太過在意,只道:
“我當然是相信的!”
李然是溯源穿越過來的,也就是說,是一股意識讓他來到春秋,而這股意識是否就是靈魂呢?既然靈魂是存在的,那么來世自然也就應該是存在的。
宮兒月聞言卻是笑道:
“若有來世,也挺好的。這輩子沒有完成的事情,那下輩子也許就能夠完美了!
李然隨口說道:
“你……又怎會忘記自己故土的事情?”
宮兒月聞言,卻是撓了撓頭: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自害了一場大病后,便是去秦國求醫。待回到越國后,有些事情就全然不記得了。其實……不瞞先生,我現在連自己父母的長相,都記得很是模糊!”
李然仔細端詳著宮兒月,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何時去的秦國?”
宮兒月歪了一下腦袋。
“就在被越王送來魯國前幾個月吧……”
李然聞言,卻是越想越奇怪:
“那……你可認識秦醫醫和?”
宮兒月略作思索,隨后卻是茫然的搖頭道:
“未曾聽過。”
李然不由得苦笑一聲,只覺得自己也許是過于思念祭樂,才會有了一絲不切實際的想法。
“看來……應該并不是醫和。”
宮兒月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只道:
“哎……可能我這個病吧,就是不記事呢?”
李然點頭表示贊同,隨后兩人往回走,宮兒月就在李然的身側,李然走了幾步,又扭頭看了一眼宮兒月。
宮兒月對于剛才的談話,倒也是真的沒有絲毫放在心上,低著頭走路,見到野花,還特意的越過,一蹦一蹦的,甚是可愛。
“月,有機會我想稟明君上,讓你回越國,讓你回到族人身邊,你覺得如何?”
宮兒月聞言,卻是不由一愣:
“我……我現在不想回去!”
李然奇問:
“你……難道不想家嗎?”
宮兒月卻在這個時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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