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良下馬,不動聲色的走到滿寵身旁,將繩索解開后低沉道:“匍匐身子鉆入蘆葦蕩,從西側的密林走,沒人會注意你的。”
說完,他便重新上馬,刻意在前面制造了些動靜,這下就更沒人留意滿寵了。
滿寵當然沒有立刻動手,他就這么遠遠的看著顏良,似乎還是不太相信他會為了自己玩的這么大。
私放敵將啊,這是什么罪名,說是通敵罪就算輕的了,就算是他們這樣的驍將,事情一旦傳開,誰也保不住他,畢竟如果連這等罪名都能就此抹過,那還要軍法有什么用。
直到遠處的顏良惡狠狠的盯著他,示意他快些離開,他才借著呂軍被顏良拖住,一個視線死角鉆入了一旁的蘆葦蕩,當真沒人發現了。
滿寵溜走了,可大家伙卻似乎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還沉浸在酒香之中,都憧憬著進城后要好好的放松放松。
顏良看著西側的密林,眼神有些迷離,就連文丑走到旁邊他也半天才反應過來,“兄長。”
文丑直勾勾的盯著他,也不說話。
“兄長發生何事了?”顏良裝傻是有一套的。
“你想死了是嗎?”
面對文丑冷冰冰的質問,顏良一臉錯愕,“兄長何出此言?”
“你真當子龍是擺設?我告訴你,他走不出這林子的,唯一的活路就是退回大軍之中!
啊這……
顏良內心陡然一沉,被發現了嗎?“你……你們怎么知道的?”
文丑冷哼了一聲,“如不是子龍網開一面,兩千人的隊伍,你真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嗎?我拜托你以后做事動動腦子,子龍是不想為難你我,否則把這件事上報溫侯,非斬了你不可!”
聞言,顏良下意識的摸了摸脖子,還以為是義釋滿寵,原來一切都在子龍的掌控之中。
這這這,我的老天,得虧子龍兄弟高義啊,要不然我小命丟了,還連累兄長。
顏良咽了咽口水,想起了拿他們哥倆當自己人的遼神。
一個張文遠,一個趙子龍,這呂營里的弟兄怎么都這般豪氣。
“兄弟,現在不比從前了,在軍中可以由著你性子來,但不管是溫侯,還是文遠和子龍,對我們哥倆都很不錯,莫要寒了他們的心!蔽某笳Z重心長的嘆了一口氣。
“嗨,多大點事,知道了知道了!鳖伭即筮诌值囊粩[手。
別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可文丑從他眼神看的出來,其實內心里也找到了跟自己一樣的歸宿感,二人相視一笑后便不再言語,都默契的看著蘆葦蕩后面的密林。
但愿,滿寵能做明智的選擇。
“趙將軍根本不給我開口的機會,此事還需郭大人從中斡旋!睆埵嫌行┦涞膩淼搅斯鶊D的身邊。
原本以為趙云只是一介武夫,斷然不可能對北國巨富甄家拒之千里外的,畢竟,這個世上怎么可能有人不愛錢呢。
郭圖雖然在呂營的時間不算太長,可他也看得出來趙云在呂林翁婿面前是一言九鼎的分量,別的不說,光是蕭關一戰,那可是功高莫過于救主啊。
只要他開了尊口,甄家要辦的事情是絕對不難的。
誰曾想,趙云竟然能對璀璨的金子不動心,意料之外啊。
呂營的人怎么跟袁營的差距這么大,想不通。
“這……最好能是他從徐州帶過來的人開口,否則我這豈不是與笮融正面沖突,這廝雖是個卑劣小人,可深得蘭陵侯信任,我若與之意見相左,蘭陵侯八成是會偏袒笮融的!
這件事說起來有一匹布這么長。
甄家之所以會賄賂了郭圖想要拉近與趙云的關系,全然是因為一個人,笮融。
自從呂林翁婿入主北國,笮融身上掛著瑯琊太守的官職卻長期滯留于冀州,做什么呢,掠奪商道。
這貨仗著林允文這層關系,把甄家在青州的生意吃下了一多半,全部都又笮氏商會接手了。
從前,糜家還在徐州的時候,黃河漕運的生意呢是兩方公用的,好家伙,現在呂林入主北國了,他竟然敢利用手中職權把黃河下游的漕運全部壟斷,甄家的商船只要逆流而上就一定會被水匪劫掠的。
可大家又不是傻子,都清楚背后之人就是他笮融。
最近,更是把手伸到了冀州的地盤上,步步蠶食甄家的生意,糧食、絲綢、茶葉乃至于錢莊的生意,全面都在被打壓。
如果照著這個態勢發展下去,甄家商會可就要完了呀。
本來呢,一開始各大世家是站隊甄家的,有他們做后盾,其實笮融也跳不起來,壞就壞在化肥經營權落在了趙郡李家,林墨這一通操作直接就粉碎了世家聯盟。
帶來的直接后果呢,就是各大世家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愿意容忍笮融的胡作非為。
畢竟,這件事產生沖突的是甄家與笮融,而這家伙呢,雖然愛財如命,但又不會自己全部吃進去,總是會留下些湯水給其他人,以至于他們也就默認了他的各種行徑。
現在甄家還能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生意就只剩下馬匹生意了,只是照著個這態勢發展下去,甄家是吃棗藥丸。
郭圖很清楚,笮融這些做法林墨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甚至有可能是在他的授意下完成。
所以,他不敢明面上去找林墨為甄家說情,思來想去只有找到趙云了。
以他的分量,只需要一句話,一定可以打壓笮融的。
誰曾想,云哥他不愛錢啊。
這就很頭痛了。
“難道,甄家當真無救了……”張氏只覺得天旋地轉,多少代人的打拼才讓甄家有了今日之盛,她不想毀在自己的手上讓后人指著她唾罵呀。
“大人……大人若能救甄家,往后……往后錢莊的生意,大人可沾兩成!”
張氏祭出了殺手锏,甄家的錢莊可是遍布中原的,兩成啊,生一堆敗家子出來也敗不盡了,郭圖倒吸了一口涼氣。
誘惑力當然是足夠了,可怎么搞定笮融是個問題。
他在原地來回踱步,腦子在飛速的運轉,怎么對付笮融?
對付一個人,最管用的辦法當然是找到他的死穴,也就是他最怕的人。
笮融怕誰呢……
也就是林墨一人,呂布幾度要為難他都被林墨擋下了……
陡然間,郭圖眸子一亮,“有辦法了!”
旋即上前嘀咕了一番,聽得張氏連連頷首,“甚好甚好,此法甚好呀,此事若成,莫說是保住甄家現有的生意,即便是青州的生意,黃河漕運,他也得吐出來!”
“如此,我們分頭行事!
“多謝大人。”
二人嘴角勾勒一抹狡黠,露出陰謀必會得逞的笑。
張氏欠身做福后就快速的離開了,走路的時候都帶著風。
見張氏走了,趙云便朝著一旁的傳令兵揚了揚額,后者會意的喊道:“繼續前進!”
當口令一個接一個的傳到后方的時候,文丑嘆了口氣,拍了拍顏良,“走吧,應該已經死了。”
死了嗎……
顏良還在望著密林的方向,其實他是希望滿寵回來的,此去這番決絕,總有一種被辜負的感覺。
“走吧!
在文丑的催促下,顏良終于躍身上馬了,但并沒有立刻離開,不甘心的看著西面。
最終啊,還是沒等來滿寵回頭,只能長嘆一聲,夾了夾馬肚,緩緩跟上了隊伍的最后頭。
“顏將軍。”不多時,身后傳來一聲呼喚,身穿里衣囚服的滿寵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驛道的中間。
明明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而已,再見到滿寵的時候,顏良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興奮的跳下馬跑了過去,大笑道:“我以為你已經死……已經走了呢!
“我沒走多遠!
滿寵嘆了口氣,“我這一走,只怕你會受連累,將軍如此高義,在下安忍連累將軍!
“好,好,好……”
顏良笑呵呵的說道,“回來了就好,這回可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與你同歸見溫侯!
滿寵的聲音很堅定,去而復返顯然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并且下定了決心。
被曹操拋棄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很大,即便是站在了戰略角度上看,救援確實不智,甚至可能引發荊襄動蕩,可棄子就是棄子,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改變的。
所以,顏良的所作所為,在滿寵看來不僅僅是高義,更是讓這顆千瘡百孔的心得到了治愈。
不管呂布是如何樣人,不管林墨是什么性子,可顏良一人就值得他留下來了。
更何況,趙云對他也是不錯的,不僅沒有用過刑罰,而且也頗為恭敬。
“哈哈哈,好哇,以后又多了個兄弟,走,跟我先去見了子龍再!”顏良興奮的拉著他就往前跑。
路上,滿寵不解的問道:“趙將軍治兵當真是嚴整啊,見我逃跑歸來,可將士們卻沒有任何的異動!
啊這,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說,顏良訕訕一笑,也沒有解釋。
趙云見到滿寵的時候,顏良在一旁充當著解說,大體意思就是滿寵如今痛定思痛已經徹底的想明白了。
無非就是想告訴趙云,你對我們哥倆的好,總算我們也沒有辜負你呀。
趙云呢,當然也是很高興的,顏良文丑固然是當世猛將,可他們作為先前北國的七十萬大軍上將,顯然不可能給自己當副手啊,他太需要幾個稱職的副手了。
滿寵,絕對是不二人選。
而且,督軍的職位也算不得很高,以現下自己在呂營的地位,讓滿寵跟著自己做副將,不算委屈他。
有勇有謀,很好啊,以后再遇上棘手的問題不就有參謀在旁邊了。
真有什么麻煩,這樣的人還能挑起大梁呢。
這次費盡心思好歹到頭來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不錯。
“承蒙趙將軍和顏將軍不棄,待我如手足,在下日后定當報效。”滿寵單膝跪地,雙手作揖,行了個軍禮。
“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壁w云扶起他后,親自為他牽來一匹戰馬,甚至解下了自己的披風系在滿寵的身上,至少擋一擋他的囚服。
這種待遇,滿寵當真是受寵若驚的。
一路上,趙云也在跟他天南地北的聊著,加深彼此間的了解。
聊的差不多時,趙云便有意的透露想要他做自己副將的心思,果然,滿寵答應的很痛快,“將軍看得起在下,自當效命的!
不過……”
趙云眉頭一皺,“不過什么,伯寧有話不妨直說,能辦的,我都給你辦了!
滿寵跟高順的性子差不多,是個面癱男,不茍言笑,他拱手道:“趙將軍威名遠播,在下一人恐難勝任,若是將軍信得過,在下愿再舉薦一人,必能為將軍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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