減肥難成,最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難堅持,二則是過于劇烈的運動已不是劉皇帝身體所能承受的。
最終,在諸多嘗試后,劉皇帝選擇了跑步,既省力,危險還小,雖然有些費時,但放下了國政瑣事的劉皇帝,時間也明顯充裕了。
這是他堅持的最久的一項運動,但是效果,同樣并不顯著。肌肉有所凝實,但看起來仍舊就松垮垮的,尤其是那該死的肚腩,似乎永遠也擺不脫了……
劉皇帝這一跑,就是小半個時辰,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夜盡天明,晨鐘業已響起,而趙普已然進宮,前來問安理政了,哪怕在東京,趙普仍舊不失勤奮。
“趙卿還是這般勤奮!”見到趙普,精神正爽的劉皇帝笑瞇瞇地打著招呼,干脆叫上他:“來,先別去廣政殿了,陪朕再跑幾圈!”
劉皇帝的習慣,趙普多少有些了解,見其興致勃勃,也不好拂其意,道:“臣已年邁,只怕跟不上陛下的腳步!”
說著,麻利地解去袍服,小跑至劉皇帝身邊,落后半個身位,加入晨跑的行列。劉皇帝或許是當真了,又或許是刻意忽略其謙虛,說道:“越不能跑,則越要跑,你終日操勞國事,還需多加鍛煉,沒有一個鐵打的身體支持,如何安心順宜地料理政務!”
“陛下說得是!臣也確實偶感不濟,該向陛下學習,多加鍛煉!”趙普附和著。
也只有脫了衣服,才知道身材究竟如何,言談之間,劉皇帝實則也注意著趙普,余光落在他那平坦的肚皮上,難免艷羨。
同樣是久坐理事,無暇他顧,趙普年紀可比他大多了,為何還能保持一個精壯的身材?也只有用體質不同來安慰自己了……
第461章 過重的恩典
等劉皇帝拉著趙普跑完步,已是辰時兩刻,天已大亮。于是,興致不缺的劉皇帝又叫上趙普,君臣二人一起去沐浴,赤條條相見,一起享受宮娥們的貼身按摩服侍。
劉皇帝賜臣沐浴不算少見,但與之同浴,則實在不多。這樣的待遇,外臣之中,能夠享受著,不出五指之數。過去,大概只有王全斌、柴榮、楊業幾個經歷過,而他們,無不是方建大功或者關系實在親近信賴。
或許在劉皇帝看來,這只是興之所至,順其而為,但趙普卻是心中感動,而這樣的恩寵流傳出去,在旁人眼中,恐怕就是劉皇帝向群臣傳遞這么一個意思:他依舊信任趙普,依舊支持他,恩寵不衰,信任不減。
而這份支持,對于當下的趙普而言,也是十分寶貴的。
等兩人從浴池中走出,換上一身干爽的新衣,已然將近巳時。
“可曾爽快?”劉皇帝笑瞇瞇地問趙普。
趙普趕忙應道:“陛下如此厚待,臣實在感激!
“卿為國操勞,朕一直少有賞賜,區區浴湯,不足為道,能稍去卿之疲勞即可!”劉皇帝說道。
見宮娥正幫趙普穿上那身朝服,劉皇帝眉頭皺了下,旋即扭頭對喦脫吩咐道:“去把那件錦繡袍取來!”
“是!”
很快,劉皇帝嘴里錦繡袍便被取來了,就如其名,絲錦織就,朱紫打底,華麗而精致,但最為特殊的,是上邊那栩栩如生的蛟龍圖紋。
“給趙卿換上!”劉皇帝手一指。
目光落在那套袍服上,再聽此言,哪怕以趙普的心里素質,也不有大震,趕忙道:“陛下,如此厚賜,臣實在擔當不起!”
“無妨,不過一件袍服罷了!”劉皇帝輕笑道。
趙普再三推拒,劉皇帝就是不依,最終,只能懷中一顆又激動又忐忑的心,讓宮娥給他換上這身新袍。
人靠衣裳馬靠鞍,趙普不是沒有穿過華服,但這一身新衣,就是顯得精神,顯得特殊,這是劉皇帝賜與殊榮。
不算熱情的秋陽已上三竿,趙普早早地進宮,原本是打算到廣政殿處理一些事務的,顯然,到這個時辰,也被劉皇帝耽誤了。
但誤了就是誤了,見劉皇帝還不放他離開,也就干脆留下,陪劉皇帝說話。披散著的頭發,看起來依舊濕潤,早食的香味彌漫在崇政殿的空氣中,劉皇帝摸著肚子,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這晨練還是辛苦,腹中已感饑餓,趙卿,走,再陪朕一道用早膳吧!”
“是!”趙普沒有拒絕的道理。
劉皇帝的早餐,還是很豐盛的,五味粥、蒸餅、灌湯包另加一份炒肺,比起當初保持了數年的清粥小菜,顯然奢侈多了。
“這東京的灌湯包,滋味還是不一樣,趙卿也嘗嘗!”劉皇帝的心情看起來很是愉悅,沖趙普道。
“謝陛下!”
比起劉皇帝的恣意,趙普顯得很拘束,始終保持著禮節風度。斯文地夾起一塊湯包,又慢條斯理地咀嚼著,說道:“確是美味,比起西京,東京美食確實別具滋味!”
雖然于趙普而言,都差不多,但劉皇帝說開封的更好吃,那就是了,這種事情,自然得迎合著皇帝。
“對了,還有些羊奶子,也嘗嘗!”劉皇帝又道。
“謝陛下!”
“不就吃頓早食嘛!”見趙普總是這般矜持,劉皇帝終于說道:“趙卿若總是這般拘束,豈不顯得你我君臣生分,這食物都無滋味了……”
“臣實在愚頑,讓陛下掃興了!”趙普道。
“好了!”劉皇帝趕忙伸手止住他,苦笑道:“喝奶!吃包!”
“是!”
當劉皇帝不再尋求與趙普貼心親近之時,這氣氛終于自然了許多,場面同樣融洽。顯然,劉皇帝還得把自己處在高人一等的地位上,保持著凌駕萬物的姿態,大家都習慣。
“今日有什么事需要朕過問的?”用完食,劉皇帝頭一次談起正事。
聞問,趙普很是配合,適時地稟道:“臣正有一事容稟,遵前諭旨,已然選拔抗災過程中突出貢獻之軍民官吏十人!”
提及此,劉皇帝立時來了興趣,這已經是水害漫天時的吩咐了,這么久,劉皇帝都快遺忘了。不過,這一點自然不能表現出來,反而,劉皇帝顯得很關切:“哦!人已經選出來了?都有誰?”
“回陛下,十個人,都是普通的軍民職吏,每個人都奮力救災而不惜身,乃是經過惠(宋延渥)、壽(李少游)、耿(武行德)三國公共同擬定!”趙普答道。
劉皇帝對此,卻顯得很滿意:“如此甚好,于平凡之中見偉大,也只有上下同心,當這些最為普通的軍民百姓都齊心協力、同舟共濟時,就沒有什么難關,是無法度過的!”
“陛下英明!”趙普說道。
劉皇帝:“人都在哪里?”
趙普:“暫時安置在館驛,等候召見!”
劉皇帝只稍作思量,顯得很高興,吩咐道:“就定在午后吧,吩咐備一席宴食,朕不僅要親自接見他們,還要親自請他們吃席!屆時,趙卿也來作陪吧!”
“是!”趙普奉命。
等趙普從告辭,從崇政殿“擺脫”出來,巳時已然將終了?諝庵须[隱籠罩著秋寒,但趙普卻有種盜汗的感覺,劉皇帝今日的熱情,實在有些讓人吃不消。
廣政殿內,只有寥寥幾名的屬官正在辦公,這些都是得以隨駕的人員,顯得有些冷清。但是,趙普的到來,還是引起了一些轟動,那一身華貴的袍服,實在有些惹眼,讓人不得不矚目。
雖然迫于規矩與趙普的威嚴,不敢大膽議論,但屬官們那吃驚的表情,以及頻繁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
趙普自然也察覺到了下屬們的反應,沒有得意忘形,甚至顯得有些心情沉重。在第一時間,趙普脫下了蛟龍袍,讓人取過一件常服換上。
至于蛟龍袍,則恭恭敬敬地收起,他是不打算再穿了,寧珍藏于家室,也絕不愿招搖。
哪怕僅是蛟龍袍,但那也是龍袍,哪怕趙普是宰相,這其中的象征意義也不是他能輕松承受的。
趙普足夠冷靜,腦子也足夠清醒。有些恩澤,可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第462章 當年善政
早年在劉皇帝身邊當崇政學士之時,趙普也算是廣政殿的常客。那個時候,他還一名不文,只是一名享受劉詞遺奏舉薦僥幸得到提拔入侍前的幸運兒,才剛剛完成從一名地方僚吏到天子近臣的身份轉變。
那個時候,在政事堂坐朝理政的乃是李濤、魏仁溥、范質這些大臣,而這幾人,無一不是當朝賢相,功成名就,位列乾祐二十四臣之列。
有的時候,趙普也不禁心想,他若是早個幾年投效到劉皇帝麾下,那么二十四臣之列,豈能沒有他的名字,這一點趙普有足夠的自信。
但就是這幾年的時間,呈現出的則是人生際遇的巨大差距。然而,即便如此,趙普也足以自豪,不過十來年的時間,便成為當朝實權宰相,甚至后來居上,將諸多走得遠比他早、比他遠的人甩在了后面。
而近二十年后,當年那些縱橫捭闔、指點江山的老臣賢相陸續凋零,取而代之的正是他趙普。其他人代表的是乾祐統一時代,而趙普發展的是開寶盛世時代,從這個角度來講,不在二十四臣也沒有那么地遺憾,至少,留名開寶他已經做到了。
同樣是廣政殿,比起洛陽那邊,開封這里要顯得精簡一些,格局沒有那么宏大,裝飾也不夠氣派,這是顯而易見的,畢竟,開封的漢宮從頭到尾都沒有進行過大規模擴建整修,一些繕補也只是日常維護,敲敲打打、縫縫補補罷了。
當然,趙普并不在意,重點從來不在哪里辦公,而是誰能掌握權力,誰能發號施令。
處理庶務、解決問題,乃是趙普坐堂理政的日常,一般而言,只要他坐到堂案前,便有源源不斷的事務找上他,等他批復或決定。
當宰相的,尤其是實權宰相,日理萬機或許是虛詞描述,但日理百務乃至數百事,卻是一點不夸張。
半個時辰的時間,前后已經有五人前來稟報,趙普也批示了八件國事,從河西的馬政到榆林的黨項問題,從西南的茶馬貿易到東南的秋稅,包括遼東駐軍的糧餉軍需供應他都要過問。
不過,與在西京相比,到了東京,這工作強度顯然是大幅度降低的,并且,隨駕東巡,最要緊的公務,還得是中原災害的問題,大部分的事務還是圍繞著抗災善后展開。
“來人!”
“將此文發往番禺!”趙普將手中一道制令交付。
此道制令,乃是趙普對兩廣地區采珠弊病的批示。南粵時,劉鋹窮奢極欲,所居樓棟,皆以玳瑁珠翠裝飾,為了滿足私欲,劉鋹還專門命人組織了一支“專業”采珠人。
所謂的專業,乃是也采珠人的血淚,滿足統治者惡欲,嶺南采珠者,必系石于足,腰絙繩索,入水深數百尺的海中采集,每年因為采珠溺死者不計其數,個中危險殘酷,實在駭人聽聞。
當貴人們享受著那些美輪美奐的寶珠珍奇之時,少有人去關注那背后究竟埋葬了多少冤魂怨靈。
潘美平南之后,察其事,就曾上表,盡陳采珠?嘀疇睢=Y果自然得到了朝廷的積極回應,南粵的諸多惡政之中,采珠之政或許不那么被關注,但儼然是飽受其苦的采珠人深惡痛絕的事情,自然不加考慮地廢除,甚至明文規定,禁民以采珠為業。
在當時確實取得了立竿見影的效果,不過,時隔多年,就仿佛過了一個輪回,回到當初的起點,一切似乎沒有改變過。
這兩年,兩廣地區的采珠業又興起了,只是,這一回,不是官方牽頭下場,沒有昏君暴政作為謾罵攻擊、發泄怨氣的靶子。
取而代之的,是民間一些人,私自組織人手,下海采珠。只是比起過去一味的壓榨盤剝,變為雇傭了,采珠雖然危險可怕,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總有人愿意一身試險。
兩廣官府雖然依照朝廷的政策進行著限制打壓,但是,除了最初幾年,到后來也基本流于形式了;蛘哒f,官府的限制,本身就是存在局限性的,哪里能真正徹底禁絕,甚至于,兩廣官府在執行上有沒有打折扣,都是難以說清的。
畢竟采珠的利益太大了,其中牽涉的利益集體也實在龐大,圍繞著“南珠”這片市場,也有太多人從中討食。
朝廷的禁民采珠的初衷,是為了解民疾苦,體恤民情,但不是所有的善政都得人心。就像朝廷這邊是為采珠人著想,深受其苦痛的人固然有之,但同樣的,為了發財,為了生計,也總有人愿意投身其中,為活命而去賣命,現實就是如此。
當朝廷禁止百姓以采珠為業,那么必然就有人會斷了生計,斷了生計,自然就會產生怨氣。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老老實實種地的,那還得是有地種的條件下。
因此,嶺南的采珠業在沉寂幾年之后,便有迅速煥發生機,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比起以往,對于采珠人而言,日子稍微好過了些,不再是肆無忌憚、無窮無盡的壓榨盤剝,能夠得到足夠的收益,維持生活。
雖然本質并沒有多少改變,只是給殘酷的現狀籠罩了一層“溫和”的外衣,但就是有人甘冒奇險,投身其中。
而那些采珠的組織者們,同樣也在應時而變,也變得更加聰明,手段不再那么粗暴殘酷。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鉆朝廷政策的空子,靈活地游走于灰色地帶。
朝廷禁止采珠,那他們就積極響應朝廷的號召,畢竟不能與官府作對。于是,一大批打著捕撈名義的團體成立,他們組織人手,下海捕魚。
靠海吃海,這打漁可是沿海百姓最主要的生存手段之一,這方面,朝廷不僅不能禁止,還要大力支持。他們,只是在捕魚的同時,順便發現了一些珍珠瑪瑙、珊瑚玳瑁,這總該沒問題吧。
此番,采珠一事能夠傳到朝堂之上,甚至由趙普這個宰相親自擬定批示,原因也很簡單,有名叫趙寧的官員把嶺南的采珠業的狀況捅了上來,為他眼中飽受壓榨的采珠人請命,要求朝廷降制打擊那些違背政令的奸商,并痛斥當地兩廣官府的不作為……
其中重點提到一案,有下海采珠者,出現意外,人失蹤了,但家里沒有得到撫恤,上告官府,又苦無憑據,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件事,在部司之間幾度流轉,也引起了不小的爭議。有人堅決提地提出,對于那些不知悔改,公然鉆朝廷政策漏洞,與朝廷明文禁令對著干,非法組織,壓榨百姓的奸商惡賈,就該嚴厲打擊,重點懲治。
當然,也有人隱晦地提出,采珠也是一部分嶺南百姓賴以為生的事業,也能為朝廷創造價值,只需加以約束規范即可,禁絕之事,是否可以再多些考慮與斟酌。
這話說得,多少帶有些謹慎,畢竟那是劉皇帝當年親自決策的,是為體恤嶺南采珠百姓之?唷5,意思卻很直白,都有人敢提出異議了,可見對待南珠這一項產業,人心的變化。
最終,還是呈到了趙普這邊,而趙普也是幾經遲疑。在通過與劉皇帝的一番交流之后,最終做下決議。
<div style="text-align:center;">
<script>read_xia();</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