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性子素來如此,實在讓人無奈!”劉旸應道。
“小九!”
“九弟!”
“九叔!”
一干人上前,打著招呼,劉曙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樣,熱情地打著招呼。看著劉承勛與劉昀等人,道:“三叔,你們終于回來,可是讓人好生想念。
“你小子會想我?”面對笑臉相迎的劉曙,劉承勛沒好氣道:“想我給你求情嗎?”
“如此甚好!還請三叔救救侄兒,代我向陛下求求情!”劉曙打蛇上棍,趕忙道。
見其狀,劉昀不由好奇地說道:“九弟,你又犯了什么錯,惹爹不快了?”
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劉昀與劉曙兩兄弟之間,關系一向還是不錯的。劉曙一直覺得,自己這個五哥活得逍遙自在,但更為關鍵的是,同樣都那么“不著調”,而劉昀卻總能把劉皇帝哄得開心,很少生他氣,這既讓劉曙百思不得其解,也深為羨慕……
聞問,劉曙訕訕一笑,當著這么多人,即便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支吾道:“本不是沒什么大事。五哥也知道,我做什么事陛下都是不滿意的……”
“九弟!”聽其言,劉旸臉色頓時一變,有些嚴厲地呵斥道。
劉曙從來都是個混人,腦子一熱的時候,連太子都是敢嗆兩句的。不過,此時此刻,卻也老實得很,自知失言,趕忙催促著,道:“三叔,五哥,你們一出使便是兩年多,陛下已經很想念你們了,還是趕快進宮覲見了,以免讓他老人家久等了!”
難得的,竟能從劉曙嘴里聽到這種體己話,不過劉承勛顯然不吃這套,瞪了他一眼,道:“你若是早有這等覺悟,哪里會惹陛下生氣!”
不過,迎著劉曙有些希冀的眼神,劉承勛還是道:“我會為你說話,但陛下聽不聽,有沒用,就不敢保證。在此之前,你就好好跪在這里吧!”
“是!”劉曙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哪怕荒唐如劉曙,劉皇帝罰他跪,他也不敢二話,對話從頭到尾,就沒挪過膝。
搖了搖頭,劉承勛一行,繞過劉曙,進宮而去。路上,劉承勛方問起細情,道:“劉曙他究竟犯了什么事?”
劉旸臉上也露出少許怒其不爭的表情,嘆道:“三叔歸來,這一路上恐怕也聽聞了不少朝廷整肅吏治的事吧!”
劉旸這一開口,劉承勛心中便有所猜測,臉色不見變化地點了點頭,道:“有所耳聞,劉曙又干出什么惹人非議的事?他雖然荒唐,但從不過問政事,還不至于牽扯到吏治吧!”
劉旸解釋道:“前者,陛下派九弟到遼東督察,協助專使查案,并安撫地方官民!只是,九弟到遼東不到兩個月,便傳來消息,說他粗暴干涉整肅行動,影響專使查案。
這與陛下派他去遼東的初衷相違背,自然引得不滿,遣人前去查證之后,發現九弟不只是干涉查案,甚至對遼東一些涉案官員進行包庇……
得知這樣的結果,陛下憤怒,可想而知,因而急下召令,讓他回京!”
聽完劉旸的描述,劉承勛明顯呆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劉曙竟然糊涂至此?陛下以重任相托,他就如此作為回報?倘若如此,莫說陛下了,就是我也想抽他幾鞭子!”
老九的腦回路,總是不同常人的……
“不過,說句犯忌諱的話,陛下委劉曙此任,一開始恐怕就有待商榷,他豈是擔此等大事的人?”說著,劉承勛又不禁搖頭道。
聞言,劉旸沉默了下,應道:“九弟平日里浪蕩,但陛下對他,終究還是抱有一份期望,希望他能真正成熟起來!”
而明顯的是,再經這么一樁事,劉皇帝心中對劉曙僅存的那絲微弱的期望,怕也徹底消散了。
“又是反貪除惡……”劉承勛心中責默默琢磨著,自回國之后,似乎遇到的每一人每一事,都與之有關。
如今的大漢,究竟成什么樣子?劉承勛心中忍不住生出這樣的疑問。
第289章 波斯見聞
垂拱殿,幾道人影平靜地站在殿門前,居中的是劉皇帝,另外貴、賢二妃也陪同在側,都不住地往遠處看,她們關心的,自然是劉文海以及劉昀二人了。
一直到劉旸、劉承勛一行人進入眼簾,都面露喜色。劉文海是高貴妃親自撫養長大的,一向疼愛有加,劉昀則折賢妃最喜歡的兒子了,他們奉詔出海這么長時間了,可沒有一日是不牽掛惦記的,畢竟南洋的風浪與瘧疾可是不管你貴賤與否的,如今,總算平安歸來了,也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安心。
一行人直奔垂拱殿下,望著親自守候在殿臺上的劉皇帝及二妃,趕忙行禮。劉皇帝見狀,那嚴肅的面龐上露出一道釋然的笑容,快步走下御階,動作麻利看得一旁的喦脫心驚膽顫,也急步跟隨著,生怕劉皇帝摔了。
“快起來!”還未靠近,便聞劉皇帝招呼著。
對于劉皇帝如此熱情相迎,劉承勛有些訝然,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沖到面前的劉皇帝一把拉起,給了個熊抱:“三郎,你終于回來了!我是真高興啊!”
劉皇帝或許深沉,或許做作,但偶爾的情感流露,卻也有幾分真摯之意,劉承勛心中也不免生出些感觸。不過一剎那的觸動之后,理性占據大腦高度,輕輕地掙拒開,劉承勛退后一步,恭敬地拜道:“陛下,臣何德何能,實不敢受此降階之禮啊!”
看他這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劉皇帝頓時面露不滿,道:“什么降階之禮,這不是君迎臣,這是父兄在迎他的子弟!”
“你們都起吧!”朝著所有人一擺手,劉皇帝語氣輕松地指著雙腿道:“若非這雙老腿不靈光了,我是要到城外去接你們的!”
“陛下!”劉承勛面露感動之色。
“這里不是說話的場所,隨朕入殿敘談,給朕說說你們在南洋的經歷!”
“是!”
說著,劉皇帝便拉著劉承勛往垂拱殿中而去,不過,拾級而上之時,逐漸變成劉承勛扶著劉皇帝了。
殿中,君臣父子落座,宮娥奉上熱茶。飲罷,稍稍平復了下心情,劉皇帝打量著劉承勛等人,劉承勛他們同樣也觀察著劉皇帝,只是多了些小心。
劉皇帝真的老了!這大概是劉承勛、劉昀以及劉文海此時最主要的感受了,那種遲暮之意,不是強撐著就能掩飾得住的。
目光逡巡幾許,落在劉昀身上,看著氣度不凡的五子,道:“這一去一返兩年半載,可曾盡興?”
聞問,劉昀笑應道:“不只盡興,幾乎一半的時間都在海上,除了風浪,便是行船,時間一久,便覺乏味了!異域風情習俗,雖然令人驚奇,但終究不如我漢家水土溫馨,令人留戀……”
“看來你此行,是大有收獲!”聽其有些動情的感慨,劉皇帝道。
“不得不說,臣是大開眼界!”劉昀道。
“那可要好好聽聽你的見聞!”劉皇帝笑道,又轉向劉文海,沖其招招手:“文海,近前來,讓我看看!”
“是!”聞言,劉文海立刻起身,走至劉皇帝面前。
劉皇帝也站起來,打量著劉文海,這個晉王長子,如今也還不滿十六歲,但經過風浪的打磨,明顯多了幾分與年齡不相襯的成熟,甚至隱隱透著一股野性。本是迅速成長的年紀,兩年半的時間,劉文海長開了不少,樣貌上也有不小的變化,但明顯更加英武,作為長輩,見之實在令人欣喜。
“陛下!”終究只是個少年,面對劉皇帝的審視,劉文海也不僅局促地喚了聲。
而一聽這稱呼,劉皇帝便不樂意了,道:“這是誰教給你的稱呼,祖父、爺爺、大父都可以叫,就是別向你的父叔們學,一聲‘陛下’太冷淡,也太生疏了!”
劉皇帝像個怨婦一般抱怨幾許,見狀,劉文海這才微低著頭,輕聲喚道:“祖父!”
聞言,劉皇帝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伸手比劃了一下,道:“長高了!這個頭,已經超過我了!身體也結實了,壯了……”
看劉皇帝像挑寶貝一般評價著劉文海,眼中掩飾不住喜愛,劉昀也笑了,道:“陛下,文海這孩子可以,少年英雄,多謀善智,文武雙全。西使途中,表現不可謂不突出!”
“哦?”聽劉昀這么說,劉皇帝立刻興趣大增,不禁再打量了劉文海一眼,道:“我家又出現一匹千里馬了?看來,你們此番出使,確實有不少的經歷!給朕說說看!”
提及此,劉昀面上流露出一些回憶之色,道:“還是在波斯之時,我們拜訪他們的國都巴格達,盡興貿易的同時,與之建立關系。波斯的哈里發,對我們很歡迎,熱情迎接,只是后來,出現伊斯蘭教徒沖擊使團,甚至他們的一些貴族、軍隊也表現惡意。
還是文海,見勢不妙,果斷勸臣離開,在他的謀劃下,我們闖關奪寨,在波斯人未徹底反應過來之時,順利回到船隊,與致遠伯大軍匯合!”
劉昀說得簡單,但其中的風險與危急,卻也不是那三言兩語就能詮釋的,而劉皇帝也明顯察覺到了。畢竟,從異域他鄉,人生地不熟,一個充滿惡意的國都都城成功逃離,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不是什么浪漫傳奇的故事,那是步步危機,幾乎在刀尖上起舞。
察其中異樣,劉皇帝凝眉道:“怎么回事?你們是大漢使團,那些波斯人,竟敢不顧禮儀邦交,對你們動手?”
聞問,劉昀嘆道:“根本原因,還在于大漢與黑汗國的戰爭!自六弟西征以來,黑汗國便不斷遣使,到波斯地區求援,大肆污蔑大漢,傳播大漢的威脅,以宗教戰爭的名義,鼓動波斯地區的伊斯蘭教徒東進。
伊斯蘭是波斯地區的國教,影響極大,又極具擴張性,如此一來,當地的教派勢力,自然與大漢敵對,我們作為大漢的使團,他們自然沒有好感。
初時,還保持著基本的體面,比較克制。不過,隨著去年冬,六弟攻破八刺殺袞,幾乎將黑汗國滅亡,消息傳到波斯地區后,引起伊斯蘭世界一片沸騰,‘東征圣戰’的呼聲頓時熾烈起來,我們在巴格達的情況,自然一下子危急起來……
所幸我們見機行事,迅速撤離,否則真就失陷于波斯了!”
“波斯人!伊斯蘭人!他們好大的膽子!”劉皇帝面浮怒氣,冷聲道:“竟敢冒犯我大漢使團!”
最關鍵的,還在于使團中有他的皇子龍孫,這就更加觸及劉皇帝的逆鱗了。
稍作沉吟,劉皇帝提出疑問:“朕知道那伊斯蘭教在波斯地區政權民生影響極大,但他們的哈里發此前既然熱情歡迎你們,事發之后,就沒有設法維護?”
面對劉皇帝疑惑,劉昀搖搖頭,道:“臣等也是深入波斯之后,方才了解其政治格局。如今波斯地區的局勢,有些類似我中國春秋戰國之時,名義上的統治者,是阿拔斯王朝的哈里發,然而他們早已對治下失去了控制。
軍閥林立,諸國割據,紛亂無比。至于阿拔斯王朝直接統轄的,只有國都巴格達一小塊地區,甚至巴格達的政治,也是由五十年前的獨立出的由德萊木人建立的布韋希王朝所控制,他們哈里發,只是傀儡。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多少權力的阿拔斯王朝哈里發,又如何能庇護得了使團?”
聽劉昀這么一說,劉皇帝終于了然,眼珠子轉悠了下,有點幸災樂禍道:“朕沒記錯的話,當初與大唐爭雄西域的,就是這阿拔斯王朝吧!時隔兩百年,他們也衰落到如今的地步了!那波斯地區既然如此形勢,倒也不足為慮了!”
劉昀再度搖頭,道:“陛下,阿拔斯王朝雖然衰落,與黑汗相鄰的薩曼王朝也一日不如一日,但如今掌控波斯地區的布韋希王朝正處極盛,另有從薩曼王朝獨立出的伽色尼王朝,正在其埃米爾蘇布克特勤的率領下崛起,日益強盛。總體而言,波斯諸國的實力,遠不能與大漢相比,但仍不可小覷。
不過,臣在波斯游歷期間,也得知那率領布韋希王朝達到極盛的君主阿杜德·道萊于兩年前去世,他們的盛勢有滑落趨勢,新繼任的君主并不能調和國內上層權貴之間的矛盾,突厥人與德萊木人之間紛爭不斷,矛盾叢生,已起內斗。
因此,整個波斯地區,唯一擁有向上氣象,對大漢安西具備威脅的,只有伽色尼王朝。只是,臣縱觀波斯歷史,那里部族眾多,興衰更替,循環往復。往往一個王朝衰落了,便迅速有新勢力崛起,替代霸權,即便持續時間往往不長,但總能雄霸一時。
再加上這數百年間,伊斯蘭教迅速擴張,統一信仰,奉行政教合一的王朝,往往具備強大的攻擊性與擴張欲,絕不可小覷。
如今,大漢已與波斯國家交惡,臣以為,朝廷還是不當掉以輕心,小看了他們!”
第290章 一個勛貴家族的進化
隨著劉昀的講解,劉皇帝臉上那種幸災樂禍的表情消散了許多,國內繁榮昌盛與國外水生火熱的反差帶來的那種竊喜之感,也平淡了許多。
沉吟了下,冷冷一笑:“也就是你們平安順利歸來了,否則,任他們什么波斯大食,帝國王朝,朕都將派兵掃平之!”
這是劉皇帝慣有的強勢,但從中表露出的關懷之意,還是讓劉昀頗為感動,拱手應道:“所幸陛下庇佑,有驚無險!”
劉皇帝揚了揚手,沖在場唯一的一個外人致遠伯郭良平道:“郭卿,此番你辛苦了,能把劉昀與文海順平安帶歸,這份功勞,朕記住了!”
聞言,郭良平趕忙起身,滿臉慚愧地道:“陛下,臣實不敢居功。讓二位殿下身陷險境,是臣思慮不周,自覺莫大罪過,二位殿下雖有天佑,但臣思之仍覺后怕!”
“致遠伯謙虛了!”聞言,劉昀說道,然后朝劉皇帝一拱手:“若非致遠伯派兵接應,又殺敗了追兵,臣等也難安全脫身!”
劉皇帝聽了,對郭良平印象自然更佳,伸手止住還想謙虛推辭的郭良平,想了想,道:“這十多年來,郭卿不辭辛苦,甘冒危險,為大漢開疆拓土,揚威致遠,大漲我國威,大振我民心,實在功不可沒!
此番二度西航,更是遠涉重洋,千辛萬苦,盡展我大漢干城之風采。朕可不是有功不賞的人,說說吧,你想要什么,但有所求,朕無所不允!”
一聽這話,郭良平幾乎不假思索,立刻表示道:“陛下待臣賞拔之恩,傾其一生,也難以報答,只當悉心竭力,無所保留,為國盡忠,敢有奢求?”
劉皇帝一直觀察著郭良平的反應,聽他這么說,方才收回了目光,而在他目光挪開的那一剎,郭良平也仿佛感覺身上壓力一輕。
事實上,劉皇帝真要賞,直接開口就是,何必問他。而一旦發問了,這種問題,自然要小心應付,而郭良平,顯然還保持著清醒與冷靜,沒有得意忘形,居功自傲。
而劉皇帝這里,收到的關于郭良平的“不良記錄”與彈劾奏章,可實在不少。而大部分,都指向一個問題,居功自傲,任意自專。
沉吟了下,劉皇帝臉上再度掛上了笑意,道:“你過去這些年,一直在外帶兵練兵,遠航開拓,做得很不錯。如今,該當委以更重要的職責,朕要給你加加擔子,林仁肇前不久退了,正好你接他班,回朝擔任樞密副使,主管海軍事務!”
面對劉皇帝這項委任,要說不欣喜,自然是假的,不過,郭良平還是努力地壓抑著心頭的喜悅,鄭重地拜道:“謝陛下!臣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聽其表態,劉皇帝笑了笑,朝他擺了擺手。在大漢的權力架構中,樞密院算是自成體系,而在樞密院中,海軍同樣獨樹一幟。
而海軍內部的斗爭也從來不少,其激烈程度比起朝堂上的權力之爭一點不弱,而郭良平作為根紅苗正的南方派,如今已然成為一個領袖人物,徹底接過其父郭廷渭的衣缽了。
樞密副使委任,也給海軍的派系之爭劃上了一個暫時的休止符。對于郭良平而言,則算是正式踏入人生以及仕途巔峰了,就是他的父親郭廷渭,都沒有擔任過此職,當然,在海軍地位大幅度提升,朝廷專設副副樞密使進行管理之前,郭廷渭就已經退居二線了。
不過劉皇帝恩賞顯然不只職位的升遷,緊跟著又道:“傳詔,晉致遠伯為二等致遠侯,賜金魚符、襲衣、銀鞍、白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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