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放在如今這個特殊的情況下,就會讓人有些束手束腳……
“陛下,孛都此舉,乃是在狐假虎威,借我大明朝廷之聲勢,保瓦剌之安寧,實乃奸計也!”
沉默了片刻,首輔王翱皺著眉頭,恨恨的開口道。
不過,他一張口,便可看出普通的大臣在此事上的態度……
是孛都算計了大明,太上皇只是被蒙蔽了而已!
聞言,朱祁玉挑眉看了他一眼,但是,卻沒有說話,只是看了看于謙和胡濙。
理所當然的,胡大宗伯又開始數地毯,倒是于謙,眉頭緊皺道。
“陛下,草原局勢復雜,依臣之見,大明此刻還是不宜插手為好,臣懇請陛下,讓太上皇收回冊封旨意,將此女送回蒙古。”
于少保說話,一向干脆。
區區一個蒙古妃子沒什么,于謙倒也沒有多事到,去管太上皇的后宮,但是,還是那句話,太上皇畢竟是大明的太上皇,盡管如今已經沒有什么實權,但是,他仍是除了天子之外,唯一可以代表大明的人。
娶納這么一個也先的妹妹為妃,勢必讓韃靼心生猜忌,就算不顧慮草原的局勢,也會影響到韃靼和大明如今的關系。
這種情況下,要么讓太上皇“收回”旨意,一切歸于平靜,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要么,大明就要在其他地方表態,以示自己在草原之事上并無偏向。
如果要選后者的話,那么也有兩條路,一是天子出面表態,表示太上皇是太上皇,大明是大明,娶納也先的妹妹,并不代表大明的意愿。
但是這樣一來,一是將天家不睦的狀況鬧得人盡皆知,二是人家也未必會信。
如果要讓脫脫不花相信大明真的毫無偏向,那么,還是得拿出實打實的措施來,譬如說,擴大互市的規模……
但是,這種方式,顯然也不是大明想要的。
所以,最簡單也損失最小的方式,就是讓太上皇收回旨意,把這個蒙古女人趕回去。
至于出爾反爾,會不會有損太上皇的顏面,那就不是于尚書考慮的范疇了。
聽了這話,朱祁玉的臉上倒是露出一絲富有深意的神色,不過,他卻并未多說,只道。
“既然如此,那試一試也好!
“懷恩,你去南宮傳話,就說其木格乃也先之妹,不宜留在京中,請太上皇收回前旨,將其木格送回迤北!
天子干脆的態度,就讓于謙也愣了愣。
但是懷恩卻并未猶豫,急匆匆的領了口諭,便下去傳話了。
隨后,朱祁玉略一沉吟,又開口對身旁的內侍吩咐道。
“去,將戶部沉尚書一并召來見朕!
又是一個內侍趕忙下去,殿中也陷入了短暫的沉寂當中。
天子的這番態度,其實一定程度上,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還是那句話,畢竟禮法在上,太上皇雖無權,卻位尊于天子,所以理論上來說,天子是沒辦法下旨給太上皇的,只能傳話勸諫,讓太上皇主動收回旨意。
但是很顯然,天子并不看好這么做成功的可能性,所以,他除了派懷恩過去傳話,又同時傳召了戶部尚書沉翼。
臉上同時浮起一絲憂慮,底下三人相互看了看,卻都沒有說話。
沉翼來的很快,和清閑的禮部不一樣,這段時間,因為軍屯的事情,沉尚書幾乎是天天加班,尤其是在議定了接下來要著手開始贖買私墾田的方向之后,戶部可是重頭戲,沉尚書自然不敢怠慢。
部議開了一下午,剛把初步的方桉給理順,就得了內侍的召見,急匆匆的趕了過了。
“臣戶部尚書沉翼參見陛下!”
待行了禮,沉尚書一打量在場諸人,便知道事情肯定不簡單。
朱祁玉也沒有給他賣關子,大致的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沉翼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有些嚴肅,道。
“陛下,這個時候,若;ナ,脫脫不花必會不滿,朝廷整飭軍屯正值關鍵時刻,不能冒這個風險!
“于少保所言有理,當此之時,我大明最好不要摻和草原之事,靜觀其變便是!
聽了天子的敘述,沉尚書心里差點沒罵了娘。
太上皇到底在想什么?!
南宮里那么多姿容冶媚的妃子還不夠嗎?非要貪圖一個達子女人?
萬一脫脫不花那邊真的因此生出不滿,不管是邊境再起戰端,還是要擴大互市,到最后,都是戶部來承擔。
到時候還不知道又要出多少錢!
心里不停的碎碎念,但是表面上沉翼卻不敢多說,只是態度堅決的反對此事。
聞言,朱祁玉倒是不置可否,于是,眾人又
沉默了下來。
過了片刻,懷恩總算是回到了殿中。
“如何?”
情知所有人都在關注結果,朱祁玉倒也不廢話,對著懷恩直接了當的問道。
在天子身邊侍奉了這么久,懷恩到底也是有幾分眼色的,因此,他也并沒有避諱什么,拱了拱手,當著其他諸人的面,開口道。
“回陛下,內臣到重華殿時,孛都尚未離去,內臣將陛下口諭原樣轉達之后,太上皇指著那名蒙古女子說道,此朕故人也,為避戰火,千里迢迢來京尋朕,不可不理,區區一女子爾,無礙國家大事!冊封之詔已下,不復再言!”
話音落下,朱祁玉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但是,底下的一眾大臣,臉色卻是難看的很。
太上皇這是睜著眼說瞎話了,雖然這么說有些大不敬之嫌,但是,到底太上皇也是當過皇帝的人,怎么不可能不清楚,其木格的特殊身份,對于草原局勢的影響?
這種情況下,太上皇仍要說“區區一女子爾”,擺明了就是在裝湖涂。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太上皇如果堅持這個態度,事情就變得棘手了。
難不成,真的要讓天子下旨,駁斥太上皇的旨意?
且不說這么做于禮不合,單是在朝堂上會引起的風波,就讓人頭疼無比。
見到底下諸人的神色,朱祁玉倒是輕輕嘆了口氣,道。
“此朕之過也,孛都自進京之時起,便屢屢言行跋扈,朕早該想到,他就是為了惹怒朝廷,讓朝廷對他擱置不理,他好將國書延遲奉上,進而見到太上皇!
“太上皇久不預政事,對孛都之心難以察明,又重感情,見故人前來,一時心軟收留其木格,也是有的,只是,草原之上,唉……”
看著天子頭疼的樣子,眾人一陣發愣,他們都沒有想到,天子會將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
躊躇片刻,于謙上前道。
“陛下此言差矣,太上皇雖不預政務,但是也該清楚,瓦剌使團到我大明必有所圖,涉及瓦剌,事事皆需小心,此皆孛都詭計,和陛下無關,為今之計,只能想想辦法,如何再勸太上皇莫要為孛都所騙,早日收回旨意。”
話音落下,底下其他大臣也紛紛附和,尤其是戶部的沉大人,著急的就差團團轉了。
見此狀況,朱祁玉沉吟片刻,虛手往下壓了壓,道。
“諸卿所言有理,不過,這畢竟是太上皇后宮之事,朕身為皇弟,不便過分置喙,徒惹非議,但是此事涉及瓦剌,也不好就此置之不理,既然如此,懷恩……”
“內臣在!”
“你去一趟慈寧宮,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告圣母,并把朕和諸卿的意見,也一并告知圣母,請她老人家出面下一道懿旨,或能阻止此事!”
天子的這番話,倒是讓一干人眼前一亮。
對啊,太上皇的后宮,天子的確是不好管,但是別忘了,后宮還杵著一個上圣皇太后呢。
她老人家作為太上皇之母,插手此事名正言順,而且,身為人子,對于上圣皇太后的懿旨,太上皇也同樣不好違抗。
所以說,只要她老人家肯開口阻止此事,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至于說上圣皇太后肯不肯管?這幾乎不用問。
為了所謂“故人之情”收留一個蒙古妃子而不顧對朝廷的影響,這件事情說白了,損害的是太上皇的名聲。
所以以上圣皇太后的性格,只要知道了,必然不會置之不理的。
因此,一時之間,幾位老大人都松了口氣,紛紛道。
“陛下圣明!”
不過,這么多人當中,唯有胡濙的臉上,露出一絲沉思的神色,他老人家眉頭微皺,似乎隱隱有些疑惑的樣子。
出于多年的謹慎習慣,這位大宗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個問題。
天子既然能夠這么快想到去找上圣皇太后,可見并非是靈機一動。
可是,如果天子早就想到了這個法子,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先去勸太上皇呢?
第765章 萬貞兒的未來
慈寧宮,天色漸暗,殿中已然掌起了燈。
孫太后用了晚膳,斜臥在榻上,手里虛握著一串翡翠珠子,目光卻落在右手幾張筆跡稚嫩的紙張上。
“寫的不錯,比以前長進不少,看來這段時日,深哥兒是用了心的!
這幾頁紙上寫的都是最普通的百家姓,千字文,但是孫太后卻看的很仔細。
自從上次鬧出了晨昏定省的風波之后,孫太后便意識到,太子在慈寧宮待著的時間不會很久了。
所以,這些日子下來,她深居宮中,萬事不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朱見深的身上,希望在他真正出閣,立在朝廷群臣面前的時候,能夠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見孫太后的心情不錯,一旁的牛玉也小心奉承著道。
“圣母明鑒,這段時間太子殿下十分懂事勤勉,雖然每日都要去南宮晨昏定省,早早起來讀書,但是,依舊從不叫苦叫累,小小年紀,便沉穩堅毅,足可見太子殿下心智之堅,不愧為先皇長孫也!
聞聽此言,孫太后也嘆了口氣,將手里的紙張擱下,開口道。
“哀家知道,深哥兒這些日子辛苦的很,可是這是沒法子的事,身為天家子孫,儲位國本,身負重任,自然不能像尋常孩童一般無憂無慮!
“先皇當年,對太上皇的教導,亦是如此,所幸祖宗庇佑,深哥兒自己懂事爭氣,該做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但是僅有這些,是不夠的……”
說著話,孫太后的眉頭微蹙,臉上閃過一抹嚴厲,道。
“太子不日即將出閣,待行過大禮,深哥兒便得移居東宮,到時候,哀家和太上皇都不在身邊,太子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你們這些在身邊侍奉的人了!
“至于東宮的屬官,畢竟是皇帝定的人,未必肯盡心盡力護著太子,就算是肯,可他們畢竟是朝廷大臣,很多時候,都會被各方牽扯,難有作為,所以,太子在東宮的大事小情,你都需謹慎,明白嗎?”
牛玉立刻跪了下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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