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其中有不少,都是曾經受過英國公府大恩,幾乎是他長兄張輔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可如今,一看任禮掌了權,便巴巴的轉投他人,著實是可恨。
一時之間,張輗又是一陣火氣,重重在桌上一拍,引得茶碗響起一陣輕微的瓷器碰撞聲。
“這幫吃里扒外的東西,當初兄長對他們的栽培,當真是喂了狗了!”
張輗不是不明理的人,他當初既然決定推任禮上位,至少在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里,他是有心想要幫任禮坐穩位置的。
但是,這種私下里的聯絡,就有些讓張輗難以接受了,這代表著,這幫人已經開始拋棄英國公府,轉而尋求新主了。
恨恨的罵了兩句,張輗總算是勉強平復了心情,對著朱儀拱手道。
“多謝國公爺將這些信件交給老夫,這一次,算是老夫欠國公爺一個人情。”
雖然說,這是張輗放過任家的代價,但是,他到底不是不識好歹的人。
朱儀能把這份東西拿出來,就說明他和任禮不是一路人,是個值得信任的盟友。
而且,這些信件,也的確能夠幫助英國公府,分辨清楚到底誰是自己人,誰是吃里扒外的混賬。
所以,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見此狀況,朱儀卻搖了搖頭,拱手道。
“二爺客氣了,你我兩府同氣連枝,成國公府能夠復爵,沒少得二爺相助,小侄豈能忘恩負義?”
“何況,這些東西本就該是英國公府的,小侄不過是先行一步,替二爺拿了回來而已,不足掛齒!
二人寒暄了一番,氣氛總算是重新恢復了平和。
隨后,朱儀便問道。
“按理來說,英國公府之事,小侄本不該插手,但是,這些信封當中牽涉的人,有不少都曾是英國公府心腹,所以小侄便多問一句,不知此事,二爺打算如何處置?”
這
張輗一下子倒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看到這些信件的時候,他的確是怒火中燒,但是,要說如何處置,他一時還真沒有什么主意。
找上門去質問他們?
那不過是莽夫行徑而已,而且,堂堂公府,用這樣市井潑皮的手段,未免有些跌份。
置之不理,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或者說寬宥原諒?
那也不行,若是真不知道就罷了,可如今他既然知道了,就絕對不能容忍這幫人繼續逍遙下去。
要知道,如今張輗也在中軍都督府任職,每天和這幫人在一個屋檐下做事,他想想都覺得惡心。
更何況,這種事情若都能容忍,那么英國公府的臉面也就丟盡了,有一必然有二,若不能給這幫人一個狠狠的教訓,以后誰都能來踩英國公府一腳,這絕對是張輗無法容忍的。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當然清理門戶,殺一儆百!
但是,張輗又不傻,自家事自家知。
要是換了他兄長張輔還在世,莫說是這么些沒有爵位的武臣,就算是有爵位的勛貴之家,想要收拾起來,也并不費事。
可現在,張輔去了,張軏也死了,偌大的英國公府,就只剩下他這個二房叔伯,還有一個孩子苦苦支撐。
雖然說,憑借之前的積威,英國公府在外人眼中,還是頂級公府,但是張輗自己清楚,英國公府,早就不復當年了。
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先是推任禮上位,而后又愿意和斗了這么多年的成國公府冰釋前嫌,結為姻親。
這種情況下,要收拾這幫和任禮早就有所勾結的軍府武臣,風險是很大的。
倒不是說完全沒有辦法,而是一旦失敗了,那么,英國公府最后積攢的震懾力,也將消失殆盡。
出手必然要雷霆之勢,要狠,要準,而且要一擊必中!
否則的話,只會讓人看輕了英國公府,真到了那個時候,局面只會更加難以收拾,得不償失。
所以,雖然張輗很想這么做,但是理智告訴他,如今的英國公府,冒不起這么大的風險。
緊緊的捏起了拳頭,張輗忽而抬頭望著朱儀,微微瞇起眼睛,半晌之后方道。
“國公爺既然這么問了,想必心中已經有法子了吧?”
還是那句話,勛貴之間交往,所有的事情,都是交情和利益的混合,沒有單純的好心幫忙,自然,也很少有單純的利益交易,大家都是談著交情,看著面子,拿著好處。
張輗早該想到,朱儀將這些信件拿出來,必然是有所求的。
見這位張家二爺挑破了話,朱儀倒是也不扭捏,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道。
“倒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若是二爺想聽,小侄可以嘗試一言!”
張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朱儀開口。
于是,朱儀點了點頭,道。
“二爺所苦惱的,無非是怕一擊不中,讓朝野上下輕看了英國公府,又覺得輕縱了這些人,心中不甘,所以,想要解決二爺的苦惱,其實也不難,雷霆一擊,將這些人掃出朝廷便是了。”
聞聽此言,張輗心中默默翻了個白眼,他難道不想這么做嗎?
但是問題是,現在的英國公府,實在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啊!
當然,這一點朱儀也是清楚的,所以,他并沒有繼續賣關子,而是繼續道。
“若是單憑如今的英國公府,想要同時對付這些人,而且要贏得干脆利落,當然并不容易,但是,如若要借力呢?”
“借力?”
張輗皺了皺眉,有些沒聽明白。
見此狀況,朱儀微微一笑,道。
“小侄沒記錯的話,英國公府在邊軍當中,也頗有人脈,這些軍府官員,大多都是先英國公一手提拔上來的,早年間,也都曾在軍中摔打,屢立戰功,其中有不少人,都曾在邊軍效力,甚至是扈從北征,所以”
“軍屯嗎?”
張輗瞇著眼睛,輕聲開口道。
他已然明白了朱儀的意思。
憑英國公府想要一次性拿下這么多的軍府官員,當然是很困難的,舉朝上下,能夠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做到此事的,就只有
乾清宮中的那位皇帝陛下了!
第854章 成長了但不多……
張二爺如今到底也算是涉足朝局多時,自然不像之前一樣是個愣頭青,知道何為借力。
英國公府如今勢力不在,尤其是任禮這個混賬東西被下獄之后,中軍都督府當中,英國公府雖然實力尚存,但是,卻沒有能夠做主的人。
他自己畢竟只是一個都督同知,而且才真正到軍府的時間不長,雖然接手了張軏留下的諸多政治遺產,但是,想要收拾這么多的武臣,而且是橫跨其他軍府的武臣,十分困難。
更何況,軍府當中也并非是鐵板一塊,英國公府在軍府的影響力的確不小,但是,即便是張輔在時,也不敢將軍府全盤握在手中,否則的話,恐怕英國公府早就有了滅門之禍。
事實上,各大軍府,尤其是中軍都督府當中,混雜著各個派系的人馬,英國公府一系,只是其中勢力最大的一系,但是,真正的嫡系,也僅僅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其余的大多數官員,背后都有各自的靠山,基本上都各自和不同的勛爵府邸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當然,這些勛爵府邸和武臣,通過各種方式和交情,又會和英國公府攀上關系。
但是總的來說,這中間的各種牽連十分復雜,如果非要劃分的話,如今的軍府當中,除了英國公府之外,各家府邸大約占了三分之一的人馬,剩下的三分之一,又有一半左右,是成國公府,定國公府,豐國公府的嫡系,在剩下的一些,則是沒有背景,靠著軍功提拔上來的,以及在土木之役當中立下功勞,被選入軍府的。
任禮倒臺之后,除了張輗之外,剩下的能夠做主的人,就是都督同知武興,此人算是有實際才能的人,深沉有謀,曾任漕運副總兵,深諳軍事,但是出身不好,雖然后來和定國公府攀上了關系,但是,定國公府如今在朝局當中一向明哲保身,所以,他這段日子和豐國公府走的很近。
雖然說,武興沒有什么過硬的人脈,但是,他在軍府多年,和諸多軍府官員都有往來。
如今張輗想要收拾的這些人,有不少都和武興關系不淺,原本這是一件好事,意味著英國公府可以通過他們,和武興維持好關系。
但是鬧成了這樣,就顯得有些尷尬了,雖然說英國公府要收拾他們,是在清理門戶,可對武興來說,卻無疑是在削弱他在軍府當中的影響力。
朝局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由此便可見一斑。
所以說,如果真的想要處置這幫人,就必須要借力,而借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借勢!
借大勢!
如今朝堂上的大勢,便是整飭軍屯!
從天子到兵部,再到都察院和軍府,都已經達成了一致,要推行整飭軍屯的大政。
勛貴擋在前頭,天子先殺任禮,再許以利,甚至愿意拿成國公府的爵位出來交換。
宗室擋在前頭,天子禁足襄王,召斥尹王,扶植岷王上位。
那若是,查出軍府當中,有諸多將領也摻和在里頭呢?
理所當然的,天子必然也不會容忍。
勛貴和宗室,本質上都有護身符,一個于國有功,一個有親親之誼,天子處理起來尚且有些束手束腳。
可是若是這些連爵位都沒有的中低階將領和武臣,對于天子來說,只要能有證據,便是反手之間而已。
見到張輗的這副表情,朱儀倒是沒什么特別的表現,而是繼續不緊不慢的道。
“整飭軍屯復雜無比,但是小侄這段時間看下來,覺得天子的手段,無非是各個擊破,因地制宜而已。”
“不瞞二爺,對于整飭軍屯一事,小侄雖然明面上沒有怎么插手,但是暗中,卻早就多方打聽,收集了不少消息!
這話一出,張輗望著朱儀的目光,就更變得有幾分莫測了。
他早就知道,成國公府底蘊仍在,并非之前眾人所見的那般落魄,但是,到了現在他卻發現,他還是低估這位國公爺了。
自從拿回了爵位之后,朱儀不再低調示人,時時收斂自己的鋒芒,也正因于此,他所暴露出來的手段和底蘊,一再讓張輗刷新了對他的認知。
不過,對于這一點,朱儀卻并不在乎,成國公府蟄伏了這么久,如今爵位已復,要是還那么低調的話,未免辜負了堂堂公府的名頭。
“所以,如果小侄所料不出意外的話,其實天子早就有意整頓軍府,但是,卻一直有兩點顧忌,所以遲遲沒有動手!
“首先,也是最大的難處證據不足,如今軍府當中的多數武臣,都身負戰功,而且和各家府邸各有牽連,若是無緣無故的對他們動手,必然會引起各家勛貴的不滿,易引發朝堂動蕩!
“便是動手了,可若是沒有切實的證據,各家府邸進宮懇求,天子總不好太過強硬,一點面子都不給!
“除此之外,另一點顧慮,就是對這些人動手容易,但是,他們一旦被下獄,空缺出來的大量職位必然需要有人來填補,軍府事務繁雜,并不是會打仗就可以的,朝廷驟然之間,想要選拔一批熟悉軍府庶務的武臣出來頂替他們,也并不容易!
“而如果這一點處理不好的話,那么也是個大問題!
“可以說,只要解決了這兩個問題,哪怕天子明知我等是在利用整飭軍屯來為英國公府立威,他也一定會裝作不知道的!
“畢竟,咱們的這位陛下可是想做千古圣君,好證明他比太上皇要更合適坐在那奉天殿中的”
最后的一句話,朱儀的口氣有些莫名,似乎是帶著澹澹的嘲諷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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