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他好色,而是……他身邊可用的宦官,基本上都已經不在了!
一場春獵,朱祁鎮放走了孛都,代價就是,他帶去的所有隨從,一概都被抓進了詔獄當中。
要知道,在春獵之前,朱祁鎮并不知道孛都的打算,既然是要出宮,他帶出去的,肯定都是最心腹的人手。
可現在,全都折進去了!
如今他身邊侍奉的人,除了當初留守在南宮為數不多的幾個心腹內宦之外,大多數,都是來自錢皇后身邊的宮女。
畢竟,飲食湯藥,衣物鞋帽這些東西,若非真正的可信之人,他決計是不放心的。
而上一次,孫太后為了給他安排侍奉的人手,已經在外朝引起了頗多非議,再讓孫太后派人來,就算不提她老人家手頭還有沒有,單說是送過來,就要引起不小的風波。
要知道,乾清宮那位皇帝陛下,把兄友弟恭維持的那么好,他卻這般時時‘防著’對面,傳揚出去,倒是稱了對方的心。
所幸,也不是沒有好處,侍奉的人少了,很多事情,也就沒那么扎眼了,想必,經此一事,那邊也能放心不少。
如此,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手里拿著書卷,朱祁鎮的心思卻早已經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進來一個面色憨厚的小宦官,稟道。
“陛下,圣母到了。”
“母后?”
朱祁鎮回過神來,不由感到有些詫異。
要知道,南宮雖然并不‘禁止’出入,但是,各方卻都在維持著脆弱的平衡,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就是朱祁鎮自己,絕不能踏出南宮。
當然,春獵這種經過天子和群臣合議后,納入儀典當中的例外。
這一點是不容觸動的,一旦朱祁鎮越線,哪怕他知道朱祁鈺有所顧忌,但是,也保不準對方會有什么過激舉動。
除此之外,其他的就稍微寬松一些,譬如,錢皇后可以偶爾出入南宮,當然,錦衣衛的隨行,是少不了的。
再比如,孫太后有些時候,也會過來敘話,當然,這種情況是非常稍的,比錢皇后離開南宮的次數要少得多。
畢竟,自古只有兒子拜母親,除非是兒子病的走不動路了,豈可讓母親來拜兒子……
朱祁鎮如今的身份,出不得南宮,而孫太后過來,名分上又容易引起議論,所以,基本上就只有諸如除夕,冬至這樣的大節,孫太后會借母子團圓的由頭,來南宮看看他。
像是今天這樣,突然來訪倒是首次。
撂下手里的書卷,朱祁鎮整容而起,在小宦官的帶領下,快步走出了清和閣。
果不其然,從殿門處望去,孫太后輕車簡從,帶著王瑾和幾個貼身宮女,已然站在了外頭。
“見過母后!”
見此狀況,朱祁鎮來不及多想,連忙上前行禮,將孫太后迎了進來。
在軟榻上坐下,孫太后皺著眉頭打量了一圈,看著偌大的殿閣中三三兩兩的侍奉之人,尚未提起正事,便開口道。
“你身邊侍奉的人手也太簡薄了些,哀家早說過,再給你送些來,你偏不許,就這么點人手,夠用什么!”
“再者說了,你雖在南宮,可身邊都是一幫女子,又像什么樣子?”
朱祁鎮苦笑一聲,從戰戰兢兢的宮女手中拿過茶壺,示意她們退下,親自給孫太后斟了一杯,道。
“清凈些好,人少了管教起來方便,母后如今在宮中,也須得有貼心的人侍奉,都送了南宮來,如何的了?”
“母后放心,朕有分寸,若真的需要,朕自會向母后討的!
“再說,貼身侍奉,宮女也夠了,阮浪去時,留下了幾個得用的人,雖然年紀小了些,但是勝在忠心可靠,使喚起來倒也順手!
朱祁鎮說的,便是剛剛的那幾個守在外頭的小宦官,他們都是阮浪帶過來的人,為首的,看著憨憨的叫蔣平,之前是阮浪的干兒子。
雖然朱祁鎮話里說著不滿意,但是,阮浪死后,他無奈之下啟用了這個小宦官,卻發現他意外的伶俐,完全不像看起來那樣,于是,也就繼續用了下來。
孫太后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性格,自然也就不多勸。
飲了口茶潤了潤喉,道。
“此次哀家前來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對你說!
“什么,張輗要清理軍府?還是向乾清宮那邊舉告?”
聽孫太后說完了話,朱祁鎮頓時臉色鐵青,道。
“他瘋了不成?”
要知道,在朱祁鎮的眼中,不管這些人是屬于英國公府,還是屬于任禮手下的人,但是終歸,都算是能在朝堂上為他發聲的人。
現如今,張輗竟然要自己把人交出去,空出軍府那么多的人手,來讓朱祁鈺隨意填充,他豈會不怒?
見此狀況,孫太后也嘆了口氣,道。
“朝政之事,哀家一介后宮婦人,本不該多言,其實此前你剛回京時,哀家便想對你說了,英國公府,已然不是當初的英國公府了!
“如今掌事的這個張輗,既沒有張輔的智勇,也沒有張軏的沉穩,魯莽的很,而且,自私自利,說著要為你效命,但是實際上,真遇到了事兒,先顧著的,還是自家的好處!
“他現在仍然跟著你,只是因為英國公府船大難掉頭,無奈之舉罷了,但是要說真的為你著想,只怕未必!”
這話越說,朱祁鎮的臉色越是難看。
的確,當初他剛剛回京的時候,孫太后就隱晦的跟他提起過這件事,但是,當時他并未在意,最主要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為,張輔和張軏兩兄弟,一個跟著他戰死沙場,一個矢志不渝的執行他的命令,為了救他回京,丟掉了性命。
這份恩情,朱祁鎮自然是感念不已的,所以,回京之后,他最為倚重的,就是英國公府。
但是,時至今日,他不得不說,張輗的確令他有些失望。
該辦的事情辦不成,但是,搞砸事情卻是一把好手。
本來,對于任禮莫名其妙的被下到詔獄,朱祁鎮心中便有疑竇,現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
讓他如何能不生氣!
“不行,朕要親自問問他,當初張輔和張軏,都是一脈忠貞,如今英國公府交到他的手里,朕又待他不薄,他為何要如此待朕?”
恨恨的在殿中踱步兩圈,朱祁鎮咬著牙道。
“冷靜!你要真的這么做,那哀家還來這一趟做什么?坐下!”
看著兒子如此焦躁的反應,孫太后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沒有過多耽擱,而是得了朱儀的消息,就立刻到了南宮。
不然的話,以自家兒子的性格,若是從別處得了消息,還不知道要鬧出什么事端。
因此,孫太后罕見的端出了嚴厲的樣子,對著朱祁鎮輕喝一聲。
于是,朱祁鎮總算是冷靜了下來,但是仍舊坐在一旁的榻上一聲不吭,明顯是還在氣頭上。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硬著來,孫太后口氣慢慢轉緩,道。
“兒啊,有句話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經歷了這么多事,這些道理,原不必為娘的來教你!
“往日里,哀家不喜歡錢氏,但是如今,你如何寵著她,哀家都不覺得過分,就是因為,她眼里心里,都裝的是你一個人!
“但是,除開錢氏,朝廷上下之人,沒有不為自己的!”
“今日的這個消息,是成國公透給哀家的,可是,他這是忠誠嗎?”
“或許是有的,但是,也未必就不是在爭權,如今你這一頭,兩大公府鼎立,你若疏遠了英國公府,自然就會親近成國公府!
“所以,你再生氣,也毫無用處,你既是帝王,當知權衡之道,如何平衡手中的勢力,你不該不清楚,否則,你便是犯了和那張輗一樣的錯!”
“何況,雖然哀家不想這么說,但是,張輗雖是為英國公府圖謀,為他自己得利,可英國公府壯大了,對你也是好處,畢竟,如今這兩大公府,都已經站明了立場!
“所以,這無非是得失取舍罷了,哀家此次前來,就是要給你講清楚這番道理,讓你不要沖動!
孫太后太清楚自己的兒子是什么性格了,才智謀略都是有的,就是太重感情,很多時候腦子一熱,什么都顧不上了。
她最害怕的,就是朱祁鎮一個沒忍住,跟英國公府撕破臉,如今南宮的處境看似繁花似錦,但是實則處處危機。
若是這個時候,還不能好好統御手下可用的力量,離心離德,那么,就徹底完了。
所以,這口氣,不忍也得忍!
不僅要忍,而且,還要忍的干凈,忍的毫無怨言,如此一來,才能化不利為有利,獲取優勢。
但是,如此一來,只怕朱祁鎮這邊……
孫太后望著自家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實話實說,這件事情她也沒有把握,不然的話,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急匆匆的趕來。
很多時候,想清楚道理是一回事,但是,真的要控制自己的情感,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就像當初,孫太后心里清楚,張輗之所以犧牲會昌伯的爵位,其實是更理智的選擇。
但是,這件事扎在她的心里,卻始終揮之不去。
她尚且如此,更不要提,自己這個向來容易被情感左右的兒子。
然而,這一次,朱祁鎮卻反而冷靜下來,拳頭仍然緊緊的捏著,但是,臉色卻平靜下來,道。
“母后放心,朕明白了,且請母后幫忙傳下話去,就說,英國公府世代忠臣,如今出了這樣的事,若不立威,難正風氣,張輗無論要做什么,朕都支持他,也讓朱儀還有焦駙馬等人,全力配合便是……”
第864章 這是咋了
下了早朝,一眾大臣三三兩兩的散去,神色卻都有些不大自然。
無他,雖然今日早朝一切如常,并沒有發生什么事情,但是,幾乎是所有的大臣,都有一種惶惶不安的感覺。
至于原因,則是因為御座之上的天子,今日顯得格外的焦躁。
應該說,這種現象非常罕見。
自天子登基以來,無論什么時候,都從容不迫,智珠在握,就連紫荊關一役,前線戰事最緊張的時候,天子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慌亂。
但是今天早朝,雖然天子看起來沒什么異常,但是,他老人家身側的氣壓,卻一直低的嚇人。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朝,一幫重臣都不約而同的留了下來,開始相互打聽,然而,哪怕是平素和宮中交往最多的內閣,也對此一頭霧水。
直到成敬公公姍姍來遲,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陛下有旨,召吏部尚書王文,兵部尚書于謙,戶部尚書沉翼,工部尚書陳循,禮部尚書胡濙,左都御史陳鎰,內閣首輔王翱,次輔俞士悅文華殿覲見!
于是,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被點到名字的大臣,默默的對視了一眼,便跟著成敬進了宮中。
但是,就這么一頭霧水的進去,老大人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因此,在路上,這幾個人各自打著眼色,最后,還是俞士悅無奈,往前緊著走了兩步,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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