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姜星火指著他們貼在標語上的心學訣竅,問道:“我問你們,黃金是善還是惡?”
眾人相互交換眼色,最后有人站出來,說道:“黃金人人都想要,不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如果是合律法合道義的獲取,那么自然就是善的!
“可如果這黃金是在你腹中呢?若不排出體外,須臾間便要肚內出血死了!
“.既然害人性命,那自然就是惡了。”
“那隨黃金一起排出體外的糞便是善還是惡?”
“糞便人人厭惡,自然是惡的!
“可是糞便能夠肥沃土壤,在老農心中,它就是善的。”
幾人已經有點懵圈了。
這個回答讓幾人語塞,半晌才有人說道:“這……這怎么會。”
“天地萬物,本來是沒有善惡之分的,只是因為人的分別心,才把事物區分成了善惡,有了分別,就有了喜好與厭惡,但事物的本身,是不會因為人的喜惡而有分別的,換句話說,事物本身是客觀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心學不是你以為的心學,看來你們研究的還不夠透徹,不足以讓我入社!
那人張口結舌,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等到姜星火又走出去幾步,才上前問道:“等一下,方才那句話的結尾兩句似曾相識,似乎聽太學之會上說過,敢問這位同窗,引用的是哪位大儒的?”
姜星火頓了頓,淡淡地說道:“我自己!
第528章 條件
“頻繁的人前顯圣總會讓人感到厭倦!
遠在安南國的《明報》特約評論家五星上將李景隆如是說道。
剛剛結束了外出狩獵,李景隆收獲頗豐,他親手從森林中帶回了兩只野兔、四個鼷鹿,還有十幾條肥美的河魚。
這些都將成為今晚晚宴的主食。
李景隆很喜歡安南國的森林,熱鬧且富有生機,到處都是奔跑的野味,跟大明國內那些早已被獵戶“精耕細作”過的森林不一樣,至于姜星火提醒他的什么“會說話的樹”云云,李景隆倒是沒見過。
“安南國真像個世外桃源!比起來大明簡直舒心多了!”
李景隆心情愉悅地走向自己的帳篷,身邊跟隨著幾名家將,以及數十名騎兵,隊伍里充斥著歡聲笑語。
對此,眾人并無異議。
畢竟,在這里李景隆就是不折不扣的安南國太上皇,什么前太上皇胡季牦?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李景隆現在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整個安南國軍隊的重建、訓練、整編,然后讓明軍的顧問團帶著這些烏合之眾,去通過剿除地方匪患,來獲取實戰經驗,從而減輕大明的駐軍負擔,盡可能地實現早日撤軍。
對于大明來說,只要有清化港這個可以駐軍并且供遠洋水師補給的契約港在手,那么在任何時候想要插手安南國內的局勢,就都是有落腳點的,因為安南國現在基本沒有什么水師力量,而清化港現在已經建成了永備性質的堡壘工事群,以明軍的戰斗素質,少部分部隊,就足以據守數月甚至半年之久。
而且從整個地圖上來看,明軍不僅在安南國北面的交趾布政使司內有正規軍隊,而且在安南國更南面的占城國,同樣也有一部分駐軍,并且能夠命令占城國軍隊協助作戰。
現在南部的橫山關及其以北的地區,已經被安南國割讓給了占城國,安南國又失去了北部富良江防線,南北天險都不復存在,整個縮水后的國土,就是一大片平原和山地丘陵的組合,西面是山脈,東面是大海,可以說發展空間已經被徹底鎖死了。
不過這倒很合陳天平的意思,因為對于陳天平來說,親自見證過大明的強大,他并無意像胡氏父子那樣跟大明進行對抗,而且北部那些桀驁不馴的土司,過去仗著地盤都在復雜的山區,又有眾多擅長山地作戰的“土兵”,并不聽從安南國中樞的號令,現在這些包袱,都可以甩給大明了,陳天平反倒可以舒心躺平了。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征南將軍韓觀就接了這個活,現在帶著廣西都司的狼兵,與交趾都司的駐守部隊,挨個山洞溝壑地剿滅著不服從命令不肯歸順大明的土司,這正是他最擅長的領域。
以至于安南國國內的治安戰,李景隆也好打了很多。
雖然安南國國內有很多陳天平的反對者,但在占據絕大部分比例的國土上都是平原丘陵地形,明軍的火器優勢和精銳騎兵優勢非常好發揮,屠戮這些反對者,就像是殺雞宰狗一樣。
至于這些人縮到西面的山區里,李景隆就不管了。
倒不是完全是因為李景隆不想早日撤軍想繼續賴在這里過舒心日子,而是確實管不了。
這些地方,只能讓三宣六慰中的部分土司幫忙,但這些土司,實際上也是陽奉陰違,如果不是做過分,大明也確實不會因為這些事情去跨過高山和森林去征討他們。
除此以外,對于這些反對者,李景隆認為本就不必徹底剿滅。
畢竟,徹底剿滅反對者只對陳天平的統治有利。
可大明為什么要讓陳天平的統治徹底穩固呢?
總得要給他留點眼中釘、肉中刺的,如此一來,陳天平的王位坐得住,但感覺扎,就不會有那么多雜七雜八的心思研究其他的了。
而除了這些不算繁重、完全可以交給下屬去辦的軍事任務以外,李景隆實際上還有一些必須自己出面的工作要去做,也就是維護大明在安南國內的利益。
在政治方面的很多對接工作,都交給了大明駐安南國天使館的正副天使,也就是之前來當使者的胖瘦頭陀朱勸、張。
但作為駐扎在安南國國內的明軍最高指揮官,李景隆還有負責跟安南國王陳天平溝通,以及協調安南國國內的諸如王汝舟、陳恭肅、枚秀夫、蔣賓等親明派文官的職責。
也就是說,大明既要維持安南國國內的整體穩定,也要給陳天平留一些反對者,除此以外,在文官和武將中,也要扶持一些親明的勢力。
文官方面,自然就是這些在征安南的戰爭中,投降了大明的安南國的中高級文官。
而除了這些人,其實在文官里,陳天平自己也沒什么心腹,朝堂上,大多都是胡氏父子清洗過后遺留下來的,別說對陳朝沒有忠誠度,就是對胡氏父子,也沒啥忠誠度,更別提陳天平這個血統頗有些說法的陳朝孽孫了。
而武將方面,由于現在的安南國軍隊,骨架是由之前明軍收降的安南國部隊改編而來的,并且補充了一些新兵,既然是由明軍進行訓練整編的,那么自然也少不了明軍對于這支新的安南國軍隊施加的影響力。
除了這些,就是保證大明的商品,在安南國境內的自由流通了。
其實對于這一點而言,只要剿滅地方匪患,基本就足夠了。
畢竟安南國的朝廷,是跟大明簽了自由貿易契約的,不禁止大明的商品,通過清化港進入安南國內流通。
在這個過程中,安南本土規模不大的民間紡織業以及家庭手工業自然被徹底沖垮了,但對于安南國內的當權者和地方豪強來說,卻是一件收益極大的事情。
因為大明的商人,只負責把貨物運輸到安南國的港口,至于深入尚處于部分戰亂狀態的安南國內陸進行分銷,則是安南國國內權貴們委托的安南商人進行的,而這些安南商人,作為一級分銷商,會在各個城池州府,將貨物進一步分銷給在當地占據實際統治地位的地方豪強們作為二級分銷商。
實際上,大明的商人當然也想深入安南國內的內陸,把這些包括商道和分銷在內的利潤,一口都吃下去,但問題的尷尬之處就在于,他們辦不到。
除了治安因素以外,大明商人剛剛獲得官方的海外貿易批準,整體勢力偏弱小,而隨著明軍艦隊的征服,他們又獲得了遠超自身銷售能力的市場,所以不得不采取這種分銷模式。
但這種分銷模式,無形中也恰好緩解了大明與安南國內勢力的矛盾,達成了某種意義上的雙贏。
李景隆一路尋思著,匯合了大股部隊以后,上千騎兵,開始向升龍府方向前進。
當然,李景隆這次外出狩獵也引得了許多升龍府內的民眾圍觀。
他本想低調行事,但耐不住那些民眾太熱情了。
在這之前,因為與占城國等周邊國家的連年戰爭,安南國內的民風相較于其它王朝要彪悍很多,更加崇拜武力與軍功。
而這種有些畸形的崇拜,現在隨著明軍的軍事勝利,轉移到了明軍身上。
尤其是當安南本國人發現明軍的到來,似乎并沒有讓他們生活條件變得更差,而是開始四處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并且有大量物美價廉的棉紡織品隨之涌入。
雖然這些棉紡織品會摧毀安南國內相應的產業,但毋庸置疑的是,對于安南國的普通百姓來說,就目前的實際生活體驗來看,卻是明顯利大于弊的。
為什么?
原因也很簡單,大明輸入的棉紡織品,雖然經過了海運和內陸分銷等環節,但價格依舊顯著低于因為手工成本而始終價格不算低的安南土布。
并且,大明的棉紡織品,不僅在價格上低廉,在質量上還高出安南國的土布不止一籌,因為大明的棉紡織品,都是統一選擇原材料并且進行流水線生產的,質量還非常穩定。
除此以外,大明的棉紡織品花樣還很多。
毛巾、被單、長衫、裙子、內襯.可謂是應有盡有,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大明制作不了的。
對于安南人來說,他們花費很少的費用,就購買到了物美價廉的商品,在他們看來,肯定是賺了的。
總之,因為生活待遇并沒有變壞反而變好,而這些駐扎的明軍,軍紀還算嚴明,沒有出現頻繁地、大規模地對本地居民的騷擾事件,而且幫忙剿匪的同時,還在不斷撤軍,因此安南國內的民眾,并不算討厭明軍。
在大力度的宣傳下,安南國內的百姓,有八九成都認為,明軍是來幫助他們推翻篡位暴君的統治,恢復國內秩序的。
至于剩下的那一兩成,除了本能地討厭明軍的,就是一些有識之士了。
這種安南國內的有識之士分為兩種,一種是“大安南人士”,認為明軍雖然推翻了大虞,也就是胡朝對安南的統治,但同樣,也割走了安南國北部關鍵的紅河三角洲,以至于安南國失去了倚為天險的富良江防線,這條防線對于安南國的意義,就如同長江對于華夏古代的南方政權的意義一樣.同時,對被安南國打的抬不起頭來的占城國割讓了橫山關及其以北的土地,也被這些人認為是恥辱,是大明強迫安南做出的讓步。
另一種則是沒有這種認同感,但對于大明的經濟殖民感到擔憂的人士,安南國內當然也有能洞察局勢的聰明人,大明費了這么大力氣,為什么要撤軍?除了占領成本高昂以外,自然就是大明整體對外政策的轉變。
鄭和遠洋艦隊的一系列行動,現在在數個月以后,已經隨著各國海貿商人的往來,逐漸被傳播到了東南亞的各地。
顯然,明軍跟過去的元軍不同。
元軍不論是攻安南、占城還是爪哇,都是采用遠征征服,而后直接派兵占領駐守的模式,明軍則完全不是這樣,明軍不管是在安南的撤軍行動還是對呂宋國馬尼拉港,亦或是三佛齊國新港的攻略,都說明了明軍對于這些海外的土地,并沒有進行直接統治的興趣。
大明所需要的,是控制關鍵航線和港口,將商品輸入到這些國家,源源不斷地獲取財富,再利用這些財富擴大生產、供養軍隊。
這個套路,已經被部分安南國有遠見的人士所洞察了。
可這沒用。
別說看破不說破,就算是看破又說破,又有什么用呢?
大明的計策,是不折不扣的陽謀。
我也沒欺負你,簽訂的是自由貿易協定,你的商品也可以賣到大明。
而且,商品交易都是公平自由的,你們國家的百姓買大明的商品,那是因為大明的商品物美價廉,如果伱覺得侵占了你們的市場,那大可以減低售價或者提高質量,這本來就是公平競爭。
話當然是讓人挑不出毛病的,因此在安南國內士林的爭論里,也很少有人能說,大明對安南的貿易是不公平的。
相反,安南的拳頭產品,譬如翡翠、犀角、龍涎香等等,也確實反向輸入大明了,這些擁有產品生產權力的地方豪強,都挺支持自由貿易的。
大明在貿易上,并沒有進行任何阻攔,只要你覺得能賣得出去不會虧本,那你就來大明賣,正常交關稅就行。
這種公平公正公開的自由貿易,在道理上,很難讓人挑的出刺來。
總之,李景隆作為駐安南明軍最高指揮官,在安南國內的形象還是不錯的。
除了一部分安南人的慕強心理,更多的則是李景隆本人在政治作秀上所做出的努力。
在安南人看來,李景隆這位大明國公不僅僅五星上將,而且有著卓越的軍事才能,雖然他在大明的內戰中是戰敗方,但鑒于大明皇帝那無與倫比的、怪物般的軍事能力,似乎這也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恥辱,畢竟放眼整個已知的“天下”,似乎并沒有哪位名將能更勝朱棣一籌。
反而李景隆揍安南軍,那確實是手拿把掐。
而且,李景隆本人的形象相當不錯,身材高大、眉目疏朗,舉止間顧盼偉然,參加所有活動都顯得非常雍容有氣度,談吐也頗為不凡。
而且李景隆基本不會表現出勝利者的驕傲自大,對于普通安南百姓而言,他們從報紙上.是的,仿照《明報》,安南國也建立了自己的官方報紙,報紙上的報導,李景隆總是通過各種身體力行的行動,來幫助安南國的百姓。
剿滅地方匪患,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給衣不蔽體的窮人發放免費衣服,興建學校鼓勵安南國的讀書人進學并且提供公費的留學大明的名額。
在這段時間以來,李景隆顯然做了不少善事,儼然是一副大善人的形象。
至于安南國消耗了儲備糧以后遇到災年怎么辦,讀書人留學大明的費用誰來出,這些問題就很少有人關心了,反正各方都得利了,唯一需要出資的,似乎就是安南國的朝廷,但陳天平敢說半個不字嗎?定然是不敢的,因為一旦他進行反對,那么不僅是跟大明過不去,還跟在這些活動中受益的社會各階層都過不去。
除了這些,李景隆嚴格約束軍紀,并且發揮了自己【練兵】的天賦,受到了安南新軍的敬畏,因此愈發地有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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