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太孫奏報,提請山西道行冬日考公,以應地方選官任用之便。
優劣皆有,只是其中考量,還需以國朝社稷為先。孤以為,內閣還是再議一議,定一個妥當的法子為好。”
沒有高仰止在內閣,很多事情只能是解縉出面直接表明態度。
如今亦如這段時日。
解縉搶先站出,開口道:“地方行冬日考公之法,固有優,亦有劣,朝廷卻不能因寢廢食。
地方招考,或更易舞弊,壞地方清廉。此處,朝廷當可限定,選官不可任用于原府,需從別府為官,三年調出本道。
官職限于布政使司司獄以下,按察使司照磨以下,府衙知事官以下,州城之吏目,府衙之主簿以下。
如此,則可因地制宜,不致地方官府衙門,時常空有官缺,而無人填補做事!
新晉內閣大學士,吏部尚書翟善,則是皺眉開口:“陛下,此舉斷然不可。若此法一開,雖官職不高,但時日久矣,地方必然盤根錯節,與國家現今新政相沖。
臣居吏部,目睹種種,審議為感。臣有言,可補地方急缺選官任用。
山西道現今官缺成因,來突發之事,不可以天下諸道一概而論。
臣以為,當于每歲開春,朝廷取天下之才,為應天朝堂之用。每歲冬日,分道而考,避本道考生而取用。
待次年開春,取中各道考生,再行啟程分赴各地。如此,天下選官之用,皆掌于朝廷之手,陛下圣裁而定,可穩天下社稷。”
解縉心中默默一嘆。
若不是這個冬日考公取仕的事情,是皇太孫提出來的,他是斷然不可能在這里表明支持。
任亨泰和翟善在這樁事情上的意見,是正確無誤的。
解縉很清楚,隨著翟善如此一番言論,這件事情已經不用再多說了。
上方的朱元璋笑了笑,點頭道:“翟卿久居吏部,深知天下吏治,所言持重,為謀國論。太孫親臨山西,亦有其因,卻疏于天下之社稷,下旨駁回。今次,以北巡行在官員暫居山西道各司官府衙門,待朝廷今歲選用才能,明歲開春赴任即可!
“臣等遵旨!
皇帝的圣裁,是不包括反對項的。
任亨泰、解縉四人齊聲應是。
朱元璋這時則是挑眉道:“那個高春風提奏,燕王私領兵馬南下,出藩國,入晉東。雖有朕之旨意,卻是事在前,旨意在后,燕藩有錯,功過不可相抵,要朕依律懲處老四。這樁事情,內閣如何看?”
當朱元璋說完話,看向任亨泰四人的時候。
四人默契的保持著安靜。
因為這個時候,會有人替他們說話的。
果然。
下一刻,一旁的太子爺朱標就站起了身。
朱標拱手彎腰:“父皇,兒臣以為老四就算有錯,也是小錯。凡事追尋緣由,老四此番私自領兵南下入晉東一帶,是為護衛大明太孫。
依次出發而論,兒臣以為朝廷還是應當從輕議論,或降旨申斥,或命其持筆悔過而回呈圣前!
朱元璋當即冷哼一聲。
他瞇著眼,瞧著眼前的太子爺。
“要是哪天老四又或者其他人,帶著兵馬跑到你這應天城外呢?”
……
第五百八十六章 洪武遺詔
乾清宮里,氣氛徒然一變。
朱元璋目光深邃的盯著眼前的太子。
任亨泰等人頓時心憂,天下人皆知太子仁厚,不論是對朝臣還是百姓,乃至于那幫宗親兄弟,向來都是能寬仁便寬仁的。
且太子是個能兼聽則明之人,而非獨斷專行,常因國事而與大臣商議許久。
朱標臉色平靜,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抱拳躬身,面朝朱元璋拜了一下。
“父皇,弟弟們年少時或有頑劣,只是我大明業已立國近三十載,弟弟們這些年早已痛改前非,雖無賢王名聲傳出,卻也知思國家之難,社稷不易。
父皇,兒臣相信,若當真有一日,弟弟們會親率兵馬圍于這應天城外,兒臣也堅信那定然是有奸佞生于京師,弟弟們乃是為了我這不過癡長幾歲的哥哥討要說法,以正朝堂本源,天下清明的!
“太子仁厚,乃我大明之福也!”
任亨泰情感動容,高舉雙臂,抱起雙拳,朝著朱標畢恭畢敬的一拜到底。
解縉、翟善等人亦是無話可說,只隨著首輔一同禮拜太子。
這樣的太子,這樣的大明儲君,誰都不覺得能讓天下動亂,天家兄弟離心離德。
朱元璋的臉上已經冰冷,甚至于是略顯不滿的冷哼了兩聲。
這非是君王該說的話,該做的事情。
執掌天下,坐在龍椅上,就該了斷那不必要的兒女情長、優柔寡斷。
至尊的位子只有一個,天下人人向往。
然而,朱元璋的心中卻是有著一絲溫暖。
老大如此純良仁厚,假以時日,若是到了自己龍馭賓天的那一天,也不怕看到老大驟然提起天子劍,砍向自己的兄弟。
少年時讀不起書,投義從軍后又忙于軍務,建國之初更是百廢俱興。
等到過了好些年,朱元璋才開始真的認真讀書起來。
每每讀到前唐,他便深感不安,唯恐自己若是有朝一日不在人世,他朱家也會如李家一樣。
兄弟相殘。
他學前漢,分封兒子于邊疆,鎮守國門。習前唐,禁止兩王相見,防備不測。
眼下里。
大明似乎不會再如前漢、前唐一般。
朱元璋心中感慨,輕嘆一聲。
“允熥此番奏請諸般事,有思量少,卻也有謀國之言。新政之下,當行新策。卻也亦有故人那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國家每時都在煥新顏,后人趕前人,天下豈有千年之法,更遑論百年之政!
皇帝的聲音回響在乾清宮里。
無論是朱標這位大明皇太子,還是任亨泰、解縉等內閣大學士,皆是知曉,皇帝將要有重大決斷要發出了。
幾人作洗耳恭聽狀。
“孫狗兒!
“奴婢在!
隨著皇帝的呼喚,內宮大總管孫狗兒踱步上前,出現在眾人面前。
朱元璋手拍桌案,臉色莊重。
“取朱筆,圣旨。”
“朕要留遺詔。”
乾清宮里,好似一道驚鴻之聲響起。
噗通。
朱標和任亨泰等人,齊齊跪下,面露震驚。
“父皇,此舉萬萬不可!”
“陛下正值壯年,圣體康健,國家正興,遺詔為時稍早,今立此詔,恐涉陛下圣體,臣等請陛下絕此圣意!”
任亨泰心中狂跳。
且不說眼看著洪武新政初見成效,天下將興,盛世將至。便說皇帝本人的圣體,也不見老矣,仍是龍馬精神。
這時候突然要立下遺詔,怎么看怎么聽,都有些不好。
令人心中徒增忌諱。
他們都有如此感受,若是遺詔當真寫下,且昭告天下,到時候誰能知曉滿朝上下,天下黎庶,又會有何感想。
然而朱元璋的念頭卻分外堅定。
他沉眉道:“狗奴還不快快取了朱筆圣旨來!”
孫狗兒這時候滿臉哀容,卻不敢抗旨不遵,三步一回首的去取皇帝要的東西。
朱元璋則是看向首輔任亨泰:“古雍為首輔,二十一年進士第一,文學翹楚,筆墨亦有故人之風,今次朕之遺詔,還望古雍能代朕執筆,留于宮廷,詔示于天下黎庶及朕后世子孫!
皇帝的目光很真摯,且更是難得以天子之聲,做出請求。
任亨泰心中萬千掙扎,卻也只能是頷首低頭,拱手之時微微側目。
“臣,領旨!
少頃。
孫狗兒亦是取來了朱筆圣旨,且依著皇帝的意思,為任亨泰搬來了一方桌案。
眾人肅穆,面色緊繃。
朱元璋坐于上,任亨泰屈膝于下。
“朕說,古雍你執筆寫下!
朱元璋的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看向他在洪武二十一年欽點的狀元。
任亨泰側身抱手:“臣何敢不從!
朱元璋笑著點點頭,乾清宮里已然響起皇帝的遺詔之言。
“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位于世,定禍亂而偃兵,妥生民于市野,謹撫馭以膺天命,今乃洪武二十八年。朕憂危積心,克勤不怠,耑志有益于民。奈何起自寒微,無古人博志,好善惡惡,過不及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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