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她聽到了一個粗獷大人的嗓音:“大人,今年的蠱蟲水平不行啊,一個都沒活下來,您看需不需要重新篩選?”
這個聲音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數萬次地出現在血腥味的清晨,出現在她擺脫不掉的夢魘里,甚至就在不久前,還扯著她的頭發將她帶到籠內。
是塔里的教官。
又是一陣寂靜,像是世界陷入了沉睡。緊接著,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雙黑靴停在了她跟前。
“不用!
有個聲音自上方響起,干凈,清冽,帶著與地獄格格不入的溫柔,將她心臟輕輕往外一扯。
“這里還有個活人,帶回去,剩下的,處理干凈!
44號艱難抬眼,用盡全力想看清一切。
那人和所有教官一樣,帶著副黑金屬鍛造的面具。
救她的人,有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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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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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號醒來時,望見的是漆黑的天花板,熟悉的血腥味溢滿口腔,嗆得她鼻尖發酸。沒有苦盡甘來后的光明,也沒有渴求一生的關懷,那個黑靴鐵面的人,亦不見蹤影。
她渾身軟乎乎的,像剛死的尸體,思緒卻極為活躍,然而從外表看上去,卻只覺得她在發呆。
這場獨角戲很快便落幕,幾乎是在她醒后的沒多久,外頭的那道鎖便咔嚓開了,守門人語氣諂媚,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出他的畢恭畢敬。
“大人您來了,快請進快請進!哎呦也不知這死丫頭什么運氣,竟能得大人青睞,真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一聲淡笑順著門縫溜入屋內:“好歹是從地獄囚籠里出來的,總不能這么輕易死了!
“大人您也太心善了,就這事鬼主都說過您八百回了!您啊,就是改不掉!”
大門被推開,發出沉悶的動靜,這屋子似乎許久沒用了,灰塵漫天飛舞,屋內臭氣熏天。
44號將斷了一半的頭扭過來,這才發覺自己全身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幾乎只留下一雙眼睛。
“怎么樣了?”
她正發愣,那人卻不知不覺走到了她身邊,44號艱難抬眼,對上了一雙晶瑩的寶藍色眼睛。
“你……”她下意識想后撤,無奈動彈不了,只能警惕地望著對方,澀聲道,“你是誰?”
“自我介紹一下!睂Ψ綇潖澭劬,“我是你未來的教官,你可以叫我云舒!
好自由的名字。
這是44號的第一反應。
但她很快又重新警惕起來,從前她在塔內,不允許知道教官的名字,更別提直呼其名,像這樣和教官面對面說話,亦是癡心妄想。
44號低聲道:“教官不是像你這樣的!
“嗯?”云舒失笑,“那你說是什么樣的?”
“用鐵鞭抽你,不給你飯吃,讓你們自相殘殺?”面具下,云舒勾了勾唇角,“那不叫教官,那叫畜生!
44號怔怔地望著他。
“你叫什么?”云舒問完才想起塔內的蠱蟲只有編號,便又道,“沒有名字的話,不如取一個吧。”
44號死死盯著他,將床單攥得發皺。
人或許都是這樣,越想要什么,就越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以此來掩蓋自己得不到那樣東西的酸澀,說得多了,就好像真的不在乎了。
也或許是她從小不該有的希望太多,經歷的失望亦比旁人多得多,因此,當一份希望真的擺在她眼前時,她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警惕。
這世上的因果輪回從沒停止過,得到什么東西,就得用相同價值的來換。上天給了她一份希望,她卻怕自己付不起報酬。
云舒不知道她心里那么多彎彎繞繞,只是覺得面前的女孩狠狠地盯著他,眸中盡是警惕。就像金獅,即便被拔下利爪,敲碎尖齒,關入牢籠,也絕不俯首稱臣,誓要與敵人同歸于盡。
“這么兇!痹剖娓┥砣嗳嗨X袋,笑著說,“該去去你的兇氣,就叫溫吧!
從那日起,無名無姓的浮游生了根,名為溫。
剛分到云舒手底下的時候,溫總是心驚膽戰,每回都練到午夜才睡,生怕次日檢查功課,教官不滿意,將她打得皮開肉綻。
即便云舒從來不拿鐵鞭,也從來不苛責她的飯食,她仍不敢放松警惕。
直到那個仲夏夜。
好巧不巧,那天剛好是大暑,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太陽并沒有將燥熱帶走,周遭沒有蛙叫,也沒有蟬鳴,唯有急促的喘息與動作間衣袖翻飛帶起的風聲。
彼時溫剛從檐角飛了一圈回來,半跪在地上,想著自己速度還有待提高,抬頭的那刻,便聽到了個玉潤盈溫的音嗓。
“我道誰家的小姑娘這么勤奮。”來人踏著月色,面具后的寶藍色眼珠似在發光,“原來是我家小溫!
溫順著望過去,悶悶叫道:“教官!
她從不像旁人那般直呼云舒的名諱,而是一板一眼地叫她教官。
“你來這兒有段時間了吧。”云舒彎眸一笑,“還有哪個招式沒學會?”
“都會了。”溫猶豫一番,“只是想著再精進些。”
“鬼使罷了,又不是做殺手,要求這么嚴格做什么!痹剖娴,“不如早些睡覺!
云舒彎腰,笑瞇瞇道:“小姑娘晚睡會長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