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媽與柳澄跟上來,分立于她們母女二人身側,于一旁撐傘。
“如今秦氏已死,從前的恩怨也就一筆勾銷了。他日,你于袁府好生過自己的日子,家中之事,便莫要多心了!
羅嬌只以為青綿方才出神,是因為家中的事,這才如此勸道。
穆青綿輕聲應下,又道:“阿娘也不必太過憂心。”
福祿寺立于山林,又是雨天,故此,來往之人甚少。如今細雨綿綿,竹林挺拔林立,自深處綿延出一條青石板路。
她與羅嬌一道走上青石板路。
“今日祖母著我去看了穆青嵐!
“什么?”羅嬌側眸瞧向她:“我不是與你說了,此時莫要去招惹她嗎?”
“祖母又使了那招借刀殺人,女兒不好辜負,便只能去了!闭f罷,穆青綿勾了下嘴角,便道:“不過女兒離去之前,將鑰匙留給了她。若我沒有想錯的話,此時,她應當出府了!
“你呀!此等心腸,還如從前那般黑心!”
青綿聽羅嬌此話,反是一臉無辜地瞧著她:“阿娘怎能如此說女兒呢?”
“你此番故意放走穆青嵐,不就是為了讓她尋老太太的不是嗎?我可有說錯?”
青綿笑著搖頭。
說罷,二人到了寺門前,不多時,便有位小和尚出來接:“施主,這邊請!
那小和尚說著,朝著青綿看去,便道:“這位夫人,可否請小僧與這位小娘子單獨說幾句話!
羅嬌眉眼中帶著疑惑,可依著禮數,還是點了點頭。
青綿撐著油紙傘隨那小僧走遠了些,“你可是認得我?”
那小僧搖了搖頭:“并非是小僧,而是住持認得您。他說今日會有一位小娘子來,若您來了,讓小僧告知您,請您到山中落雁亭一見!
竟如此神通廣大么,算準了她會來。
可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與這福祿寺都不曾有淵源。
她心中好奇,便上前與羅嬌道:“阿娘,你先去殿中。我去見個人,一會兒便回來!
羅嬌叮囑她:“如今下著雨,山路濕滑,不好上山。你小心些!
“女兒知道了!
她轉身撐著油紙傘上山,就連柳澄都未帶。
青綿自下而上,邁過一層又一層的臺階,順勢抬手舉著的油紙傘往后移,露出一張白皙玉潤的臉。
山間微涼,愈往上,眼前濕潤的霧氣便越多,而這細雨似沒有停的意思,如細絲一般簌簌墜下。
走過青石板長階,青綿不禁抬頭望了望,只見遠處立著一方亭。迷霧中,叫人有些看不清,可那上面,分明站了一個人。
意識到那或許便是住持,青綿腳上的步子愈快了些,臉色因快步而染上潮紅。
途中,她走快了些,腳下一個濕滑,油紙傘恍然從手中跌落。她的身體本能的向后仰,胸膛處的跳動飛快,像是要跳出來了一樣。
倏地,有一雙手抓緊她纖細的手腕,稍稍用力將她拽回。青綿不自禁,撞進他堅硬的胸膛。
她下意識仰頭抬眸,熟悉的面龐印入眼底。
少年一身天青色衣衫,長袍寬袖,頭戴玉簪,仿若謫仙出塵。
再朝遠處望去,方才在亭中之人已沒了身影。
“你、你為何湊巧在此?”
瞧她已站穩,顧長澧松開握著她手腕的手,合分寸地往后退了一步,順勢將自己的油紙傘撐在她頭頂。
“來見故人!
故人?莫不是引她來的那位住持。
她試探出聲:“你可見過住持?”
他低睫瞧,她今日一襲湖藍色內衫,外披一件緞地繡蘭斗篷。白皙玉潤的臉龐上的潮紅未褪,一雙靈動的桃花眼正撲閃著,與他問。
“未曾。”
青綿鴉羽一般的睫毛閃了一下,小臉露出疑惑:“那落雁亭中除了你沒有旁人了嗎?”
顧長澧再次否認。
他方才從落雁亭出來,必然不會騙她。那便是那位住持騙她,可他又為何騙她來此?
第17章
“表嫂的傘折了,用我的罷!
青綿未見到引她前來的住持,心中有惑。彼時,耳邊響起顧長澧的聲音,她仰頭抬眸看向他。
鴉羽一般的長睫壓下來,半遮著濃墨的眸子。便是深邃不見底,青綿也從中瞧見一抹亮。
細雨砸向傘發出清脆的聲響,陣陣清明。方才從她手中滑落的傘折斷在旁。
她想起曾在袁宅之時聽過的,他要上京一事。她既毫無立場與理由留住他,若他離開,她何時才能再見到他?
又或是向前世一般,再無相見。
既是她選擇了留在清河逍遙一生,便與他向上求取之路相背了。
她雖已做人婦,可顧長澧瞧著她,只覺她依舊是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少女心事未藏,逐漸,眉間染上一層憂愁,顯得楚楚可憐。
夢中之事,一次兩次可為湊巧,多次則為蹊蹺,為何他的夢中會有她?
而那些夢的片段斷斷續續,他只知自己或許一時迷了心竅,走錯了路,成了一朝叛臣。
除此之外,夢中還呈了一件事。
便是站在他眼前的少女,經年之后穿上那金色鳳袍,成了九五至尊之后。
且她會死。
他不知他為何會做這些夢,自身身后名之事為小,若他心中時時警醒,或可有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