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首擔心自己對青衣女子動手之際,手下的人背后放冷箭,便歇了和她交手的心思,打算先行撤退。
有幾人卻不愿意。
他們見周氏衣著華貴,鬢上戴金釵,腕中佩白玉,一副富貴逼人的模樣,覺得她可能未把東西全都交出,打算搜她的身,順便查探一番車輦夾層。
他們意見發生了分歧,內訌也由此產生。
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幾息之間,他們自個便打得熱火朝天了。
周氏在旁邊瞧著,被變故驚得一時緩不過神來。而那那青衣女子,正雙手環胸,滿目興味地看著熱鬧。
等戰局明朗,賊首的人消耗大半后,那青衣女子方從腰間掏出長鞭,將余下的幾個蝦兵蟹收拾干凈。
“娘娘,那女子身法極好。一手鞭子使得出身入化,靈活如蛇,鞭鋒所在,無人可匹敵!敝苁涎劬α亮恋模昂髞砦覇査,你鞭法這么好,怎么不一開始使出來。她卻告訴我說,能用智斗,絕不武取。用蠻力乃武夫所為,她不愿為之。”
“我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大膽的姑娘,京城女子大多循規蹈矩,哪像她這般恣意瀟灑?這回倒是開了眼界!
周氏說得口渴,給自己灌下一大杯涼茶,感慨道。
“她是誰家的姑娘?”
宋葳蘿聽到有人活得那般無拘無束,不免有了些好奇。
周氏捂嘴一笑。
“娘娘,她是虞國公府家的姑娘,名喚虞姮。吏部侍郎虞伯延正是她嫡親的大哥!
虞姮。
虞伯延。
宋葳蘿先是在舌尖品了品她的名字,心頭涌上些異樣來。又聽見周氏提及了虞伯延三字,神情變得怔然。
父親當日對他的判語果然被證明是錯的。
這十年,虞伯延的仕途順遂不已,年不過而立,便官至吏部侍郎,極得皇帝的重用。因他不喜宴酬,便沒有了結交黨羽的可能,又因重情愛妻,有所軟肋,皇帝對他極為放心。
愛妻畏妻非但沒有成為虞伯延的阻礙,反倒令他比昔日同年爬得更快。
崔氏進門十年,只誕下一女,雖在綿延子嗣上有所缺憾,虞伯延也未曾納妾,每日里仍是笑呵呵地去上朝。
宋葳蘿覺得崔氏命好,竟能得了丈夫全心全意的愛。種種復雜的想法下,她對虞家人的事多了幾分關注。
有這樣一個不拘禮法的大哥,虞姮如此率性也是正常的事。
她動了念頭,她想見一見這位虞國公府的姑娘。
有周氏牽線,第二日清晨,宋葳蘿便在景泰宮見到了她。
出乎她預料的,虞姮竟長得極為貌美。
晨起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她身上籠著層金黃的光暈。
宋葳蘿瞧著她,竟不知是金烏過盛,還是她容貌太盛,眼睛都似被眼前一幕所刺傷。
她穿身紅色的騎裝,像是一團燃燒的火。
如斯佳人!
宋葳蘿暗嘆了聲,只覺素以長相自傲的麗妃在她面前,也成了不起眼的泥點子。
說來神奇,她明明和虞姮的生活環境迥異,但兩人說話竟很是投機。
虞姮給她講塞外的雁,江南的雨,嶺南的瘴氣,西北的風沙。她津津有味地聽著。
偶爾也會給她說些京城貴婦見的軼事。
第一次見面后,兩人決定結為好友,以書信往來。
私底下,她們心照不宣見了幾面,不曾讓皇帝見到虞姮的真容。
雖然宋葳蘿覺得陸玄璟不會對任何人產生愛欲,但瓜田李下,為免麻煩,還是小心為上。
陸玄璟只知道皇后最近有了個信友,其余的,他并不關心。勤政殿里那么多的奏折等著他去批復,他沒時間去關心些末小事。
直到天啟十二年的花朝節。
這年虞姮十八歲,因在京畿附近經常施恩的緣故,多了不少擁躉。
按慣例,每年都需從民間選取家世清白,容貌嬌美,不曾婚嫁的年輕女子擔任花神。虞姮在民間小有名氣,自然而然地被推舉成了花神。
她是個愛熱鬧的性子,并未拒絕這個提議。
她頭戴鮮花做的花冠,身著百花裝飾的衣裙,在月夜下乘著載滿雜花的香車,御街而行。
沿途撒擲花瓣,顰笑回眸,令人心笙搖動。
煌煌燈火之下,片片花瓣之中,隔著重重人影,陸玄璟瞧見了她。
一時心跳如鼓,不知今夕何夕。
陸玄璟性情冷淡,向來厭惡人多之處。幾日前,在勤政殿批完積壓多日的奏折后,等著太監喚朝臣進來議事的空隙,他忽覺有些乏味。
他抬頭望向四周,第一次覺得勤政殿如此空曠。他孤零零地坐在御座上,頭一次覺得有些寂寞。
伺候的太監體察圣意,和他說起了即將于三日后舉行的花朝節。
“奴才聽人說,這回的花神是虞侍郎的妹子呢。”
陸玄璟唔了聲。
虞伯延精明能干,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妹妹……
陸玄璟沉吟了會。
他倒不是對那未曾謀面的花神起了什么念頭,只是想起自己已許久未曾出宮散心。出去瞧瞧也好,整日在勤政殿呆著,人乏味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