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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羽小說 > 玄幻魔法 > 抗命(全) > 抗命1_第二十四章 引蛇出洞
        民以食為天,哪怕是兵荒馬亂的年月,剛熄了兵火紛爭的地方,說不定就能有賣吃食的大小商鋪冒出頭來。也不管賣的是雜糧窩窩頭還是野菜苞米粥,能入口下肚、養活人命就行!

        就像是清樂縣城里開了差不多有四十來年的“百味鮮”,原本的東家本來只是個挑著擔子在街邊賣羊雜湯的小販。因為手藝地道、人也踏實,十來年下來攢了幾個本錢,也就在清樂縣城里坐地開起了“百味鮮”飯館,拿手的就是一碗羊雜湯、一盤白切羊羔肉,在清樂縣周遭十里八鄉都算得上是有名的吃食。

        日本人剛打到清樂縣城的時候,“百味鮮”的老東家舉家下鄉避禍,好容易熬到日本人兵鋒過后,才壯著膽子回了縣城重開買賣。眼瞅著二回開張的生意才見了些起色,卻不想賓客盈門的場面招來了劉紅眼的覬覦,生生就叫安了個“散布抗日言論”的罪名,把“百味鮮”老東家抓進了日軍憲兵隊,逼得“百味鮮”老東家的家里人不得不散盡家財、割讓了店鋪,這才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百味鮮”老東家扔出了日軍憲兵隊大牢。

        雖說劉紅眼打從骨子里貪婪成性,可腦袋瓜子倒也著實不笨,深知“百味鮮”飯館值錢的就是那一碗羊雜湯、一盤白切羊羔肉,在把“百味鮮”老東家扔出日本憲兵隊大牢之后,卻并不讓“百味鮮”老東家離開清樂縣城,反倒是尋了個破屋子將“百味鮮”老東家一家人軟禁起來,三天兩頭地逼著“百味鮮”老東家交出做菜的秘方。

        老話說“家財萬貫不是錢,身上手藝萬萬年”,在日軍憲兵隊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百味鮮”老東家眼瞅著家產被劉紅眼強占了去,一口氣早已經悶在心頭,再見著劉紅眼三天兩頭上門索要做菜的秘方,一口心頭血終于噴了出來。臨死前一雙眼睛瞪著在“百味鮮”里掌勺的大徒弟余鎖柱,直到大徒弟余鎖柱跪在地上答應了寧死不交秘方,這才憤憤合上了眼睛……

        顧忌著師傅一家老小的性命,“百味鮮”老東家的大徒弟余鎖柱自然不能一走了之,面對著劉紅眼三天兩頭地催逼,也就只能推說自個兒并沒得了師傅真傳,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忍氣吞聲地在“百味鮮”當起了拿徒弟工錢的掌勺大師傅。

        眼瞅著一大鍋羊雜湯轉眼間就賣得見了底,備好的白切羊羔肉也端出去好幾十盤,忙得渾身大汗的余鎖柱總算是尋著了機會喘口氣,在灶間后頭搬了個小板凳坐了下來,仰臉朝著在灶旁幫手打雜的小伙計叫道:“去給倒碗茶來,這煙熏火燎一晚上,嗓子眼都冒煙了!”

        端過了一碗坐在灶頭旁溫著的粗茶,打雜的小伙計一邊把那粗瓷大碗遞到了余鎖柱的手中,一邊偷眼瞧了瞧在灶間門口盯著人干活的大跑堂:“師傅,今晚上來的客人當真是不少。我偷偷瞧了一眼,差不離每張桌子上都必點羊雜湯和白切羊羔肉,全都是沖著你的手藝來的!”

        一口氣把那碗溫熱的茶水喝了個干凈,余鎖柱很沒好氣地把手中的空碗塞到了打雜的小伙計手中:“不沖著我這手藝來,還能沖著他劉紅眼的名頭來不成?”

        怯怯地看了一眼站在灶間門口的大跑堂,小伙計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嗓門:“師傅你可小聲著點,叫那劉紅眼的便宜連襟聽見了,回頭又得招惹是非……”

        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站在灶間門口的大跑堂,余鎖柱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怕個啥?我余鎖柱是靠師傅傳下來的手藝吃飯,又不用靠著賣媳婦大胯活人,我還用得著看人臉色活命?!有本事傳閑話的,叫劉紅眼帶日本兵來崩了我呀?我倒看這劉紅眼舍不舍得‘百味鮮’每天的這好多進項!還有,說過多少回了?我自個兒都拿的是徒弟的工錢,哪兒能再帶徒弟?往后要再叫我師傅,你可小心你頂瓜皮!”

        顯然是聽見了余鎖柱那粗門大嗓的吆喝,站在灶間門口盯著人干活的大跑堂頓時像被馬蜂蜇了屁股般跳了起來,指著余鎖柱叫嚷道:“余鎖柱,你又滿嘴胡沁些啥呢?”

        猛地站起了身子,身板比大跑堂足足寬了一拳的余鎖柱瞪著那氣急敗壞的大跑堂,毫不

        客氣地叫道:“我余鎖柱還用得著靠滿嘴胡沁混飯吃?你敢說你媳婦這會兒不在劉紅眼炕上?十冬臘月的天氣,你蹲自家窗戶底下一晚上不敢進屋是咋回事?成天價搬弄是非、欺負伙計,你也就這點狗眼看人低的出息!”

        叫余鎖柱幾句話戳到了心頭痛處,大跑堂擼胳膊挽袖子地直沖著余鎖柱沖了過去:“我他媽打你個……”

        冷眼看著朝自己沖過來的大跑堂,余鎖柱不閃不避,只是順勢抓過了切羊羔肉的大菜刀,狠狠一刀剁在了案板上!

        眼看著那刃薄如絲、背厚一指的菜刀幾乎把案板砍成了兩半,方才還氣勢洶洶朝余鎖柱沖過來的大跑堂頓時剎住了腳步,跳著腳地朝余鎖柱叫嚷起來:“你給我等著!收拾不了你,我還收拾不了你那死鬼師傅一家子?!我這就去找掌柜的,叫掌柜的帶著日本兵抓了你那死鬼師傅一家,全關日本憲兵隊去……”

        雖說那大跑堂語帶威脅的叫嚷當真像是那么回事,可在灶間忙活著的大師傅和打雜的小徒弟們卻全然沒當回事,就連余鎖柱也都是面帶鄙夷地朝著地上吐了口唾沫,重又坐到了身后的小板凳上……

        不光是“百味鮮”中人,就連清樂縣城中都有不少人知道,“百味鮮”中這位大跑堂原本不過是清樂縣中一間小雜貨鋪的伙計,三年學徒沒滿就因為手腳不干凈、嘴頭子上也沒個把門的,叫那小雜貨鋪的掌柜給攆了出來,好懸就得流落街頭當了要飯花子。

        可也不知道這位大跑堂是走了哪路的運氣,居然就叫清樂縣城中一個半掩門的暗娼瞧上了眼,倆人明鋪暗蓋地廝混到了一處,雖無三媒六聘,可也算是坐實了一對野夫妻的名頭。等得日本人打進了清樂縣城后,眼看著劉紅眼勾搭上日本人做起了大煙買賣發財,這大跑堂的立馬尋了個路子,把那掛著夫妻名頭的暗娼送到了劉紅眼跟前,換來了這“百味鮮”中大跑堂的活兒。

        都說是小人得志、禍殃四鄰,這大跑堂的旁的啥本事沒有,盯人隱私、搬弄是非倒像是胎里帶來的功夫,整日在“百味鮮”中袖手溜達,專一地給人挑刺、尋人不是,再跑到劉紅眼跟前去遞小話邀功請賞。

        估摸著劉紅眼也明白這大跑堂的身上沒啥真本事,雖說是看在大跑堂跟自個兒是便宜連襟,多少還能給幾回好臉,可骨子里卻從來都沒拿大跑堂當個玩意兒,大跑堂求著的事情幾乎是百不允一,也就更別提會為了這大跑堂斷了自個兒的財路!日久天長,“百味鮮”里的各色人等也全都看明白了這里面的關竅,自然就沒人會拿大跑堂說的這些話當真。

        眼瞅著灶間里忙活著的諸人再沒一個搭理自己,自顧自唱著獨角戲的大跑堂自然覺出了無趣,嘴里叫罵的聲音越來越低,腳底下也慢慢朝著一簾之隔的鋪面里退去。

        還沒等大跑堂退到門簾旁,前頭鋪面招呼著客人的一個小伙計已經撩起了門簾,沖著大跑堂的背影急聲叫道:“大管事的,你快到前邊瞧瞧去吧,有客人說咱們這館子不地道,正鬧著不肯結賬呢!”

        眼睛驟然一亮,原本準備怏怏退出灶間的大跑堂頓時站住了腳步,扭頭沖著那來灶間找自己報信的小伙計亮開嗓門叫道:“有客人說咱們館子不地道?不肯結賬?那客人點了些啥菜呀?”

        伸手抓了抓腦袋上的短發,報信的小伙計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應道:“到咱們‘百味鮮’來的主顧吃客,那自然是點了羊雜湯和白切羊羔肉了,還要了四兩衡水老白干和……”

        不等小伙計把話說完,大跑堂已然盯著坐在小板凳上的余鎖柱嚷嚷起來:“嚯……剛還有人說自個兒是憑著手藝吃飯,這才眨巴眼的工夫,就有主顧吃客說這羊雜湯和白切羊羔肉不地道。我說余鎖柱,你那做菜的手藝……怕是跟你師娘學來的吧?”

        都沒等霍然起身的余鎖柱開口,站在灶間門口的小伙計卻是急聲叫嚷起來:“大管事的,那不肯結賬的主顧倒真不是挑菜上的理兒,他們倆是說……說……”

        猛地回轉身,剛得意了片刻的大跑堂很是愕然地看向了來尋自己報信的小伙

        計:“不是挑菜上的理兒?那是哪兒叫人說道了?”

        “我……我這笨嘴拙舌的,我學不會那話……”

        “裝樣是不是?有什么話能叫你個跑堂的伙計都學不會的?那你還怎么記菜名?趕緊給我說!”

        “那倆主顧說……說咱們‘百味鮮’的羊雜湯和白切羊羔肉的味兒倒還地道,就是……就是好好的一家飯館,換了個王八蛋當掌柜的,更有個小王八當大跑堂,吃飯都能聞著一股子王八尿的味兒,叫人直犯惡心吃不下去……”

        話還沒說完,原本怒氣沖沖站起了身子的余鎖柱已然仰天打了個哈哈:“嘿……這還真有明白人,能知道這‘百味鮮’飯館到底是叫誰壞了風水、臟了招牌!我說,趕緊去外邊給那倆懂行的主顧再上兩碗羊雜湯、兩盤白切羊羔肉,打我那學徒的工錢里算賬就是!”

        暴跳著推開了那站在灶間門口的小伙計,當真叫自取其辱的大跑堂一路破口大罵著朝鋪面里沖了過去:“這他媽是誰在老虎頭上拍蒼蠅?當真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媽呀……”

        伴隨著一聲慘叫,從“百味鮮”招待食客的鋪面中,一個拖腔拿調的嗓門驟然間響了起來:“原本是指望收拾劉紅眼那大王八,可沒想到你這小王八倒是先露了頭。棒槌,剛吃飽了可別說手上沒力氣,給我著實了打!”

        大步走到了灶間門口,余鎖柱撩開低垂著的門簾朝外一看,赫然瞧見大跑堂叫個巨靈神般的壯棒漢子踩在了腳下,沙包大的拳頭更是如同狂風驟雨一般,砸夯似的打得大跑堂滿臉是血、慘叫連連!

        而在那巨靈神般的壯棒漢子身邊,一個同樣精悍的壯棒小伙子正蹺著二郎腿坐在了一副座頭旁,一邊拿著根不知道哪兒踅摸來的麥稈剔著牙,一邊拖腔拿調地不斷吆喝:“好好打……這小王八的殼兒可硬,不著實了打一回,怕是松不了他筋骨,也長不了他那狗記性!”

        眉頭微微一皺,余鎖柱略一躊躇,亮開嗓門朝鋪面里叫嚷起來:“這打狗可得看主人哪……‘百味鮮’東家這會兒可就在內城墻里外宅歇著,要是得著了信兒,腿快些一碗茶的工夫可就能帶著槍兵到‘百味鮮’!”

        抬眼看了看站在灶間門口的余鎖柱,蹺著二郎腿坐在一副座頭旁的莫天留頓時嬉笑著叫道:“好!打了小王八,引出來個老王八,正好一回打個痛快!棒槌別打了,放這小王八去尋老王八哭喪去!我說‘百味鮮’里還有能管事的沒有?再給我們哥倆上四兩衡水老白干,揀肥的切五斤羊羔肉,我們哥倆就在這吃著坐等劉紅眼那老王八,倒是要瞧瞧他有多大本事?!”

        連滾帶爬地從沙邦粹松開的腳下逃了出來,滿臉是血、連槽牙都叫打飛了好幾顆的大跑堂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百味鮮”鋪面外邊,這才捂著足足胖了一圈的腦袋,含糊不清地叫道:“有本事的別走!我這就去找掌柜的把你們抓去日本憲兵隊,我叫掌柜的弄死你們……哎呀……”

        作勢抓起了另一個空盤子,莫天留指著叫自己狠狠砸了一盤子的大跑堂喝道:“有本事你別走,你看我不打出你的蛋黃!”

        眼看著叫嚇破了膽的大跑堂朝內城墻方向跑了個一溜煙,余鎖柱從灶間門口走到了莫天留坐著的座頭旁,朝著剛把空盤子放下的莫天留一點頭:“這位兄弟,容我多嘴說道一句,這穿新鞋不踩臭狗屎,你也別當真在這兒等著那大、小王八回來朝你齜牙,多少也免了個麻煩不是?”

        朝著余鎖柱打量幾眼,莫天留猛地齜牙一樂:“誰說我要在這兒等著那大、小王八了?我可也不傻,得了便宜我就溜,我生生氣死那倆王八蛋!我這不等著我要的那四兩衡水老白干、五斤羊羔肉嗎?我們哥倆倒是在這兒吃香的、喝辣的混了個肚兒圓,可家里一塊來的伙計還沒吃呢不是?”

        微微一個愣怔,余鎖柱猛地一扭臉,扯開嗓門朝在灶間探頭探腦的打雜小伙計大吼起來:“這還有一個眼里有活兒的沒有?!給這位兄弟拿一壇衡水老白干,羊羔肉揀肥的取十斤,算我余鎖柱賬上,快著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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