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陳羲又道:“朝廷有律法,下蠱害人者是殺頭之罪。既然制蠱如此麻煩,費時費心,被外人知道制蠱人還隨時都有生命危險,若制蠱只為害人,未免得不償失!
端木圭搖搖頭,道:“昭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噢?”
“養蠱之人,更多時是想借得蠱之靈氣!
“蠱之靈氣?”
“正是。蠱有靈氣,可按下蠱人之心思,加害或者操縱他人;也可以讓養蠱人萬事順利稱心如意。若養蠱人想經商,會客如云來保賺不賠;若養蠱人想升官,會仕途平坦直上青云。”
“。。。。。。若真如此,未免過于邪門!
“邪門是一回事,萬事靈驗又是另一回事!倍四竟缱旖巧蠌,淡淡道:“有人甘冒殺頭或者被巫師看破養蠱之危險,仍暗中養蠱,證明成蠱后萬事靈驗一切順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甚至要奪去一人性命也易如反掌。。。。。。這個誘惑實在難以拒絕啊!
——人有欲念,有貪、嗔、癡之心。欲念無止,當眼下欲求欲望都一一得到實現,勢必會心生新的更貪婪的欲念。。。。。。
陳羲如此想著,沉吟道:“養蠱人受惠于蠱,我卻覺得,蠱也在加深加重養蠱人之欲念,會讓養蠱人一步一步,不知不覺中邁向絕境。。。。。!
端木圭眼睛一亮,道:“沒料到昭德有此見地,看出蠱對養蠱人之反作用呢。”
她又道:“此番見解,想來不少養蠱人或巫師都未能看透!
陳羲只淡淡一笑,道:“阿圭謬贊,我只是無意想到,而你卻早就看透罷!
頓了頓,他又道:“誠如你所言,確是很少人能拒絕一切順利萬事靈驗之誘惑!
“嗯!
“至于害人。。。。。!标愻祟D口不言,又陷入沉思。
“對你下蠱之人,確是欲至你于死地!倍四竟缃涌,冷靜分析道:“中蠱者,長則數月,短則數日,就可喪命?茨憬袢彰嫔,若我遲來一日,估計以后都見不著你了!
陳羲知她意思,卻忽地生了閑心,想逗她一逗:“若見不著我,你會怎樣?”
端木圭瞥了他一眼,道:“當然招魂來問!
唉唉,果然是這回答。
陳羲無奈笑笑,將那一點私心希翼藏了,只攤手道:“果真是端木師娘作風!
端木圭清瞳流轉,藏于袖中的雙手忽地一緊,攥了一下衣袖;表面卻神色不變,繼續分析道:“閑話就此略過。昭德說,遇見兩名乞丐之前,曾看到房屋地邊有黑影掠過?”
陳羲點頭。
“那就是蠱。”
“。。。。。!
“蠱被放出,或化成一團火球,在山中樹林里盤旋;或化成一道黑影,穿梭于村中房屋間。我推測,在昭德見到蠱后,那蠱就掠過米糕下毒,只需眨眼功夫它就能下毒。乞丐沒見到,或不曾留意到,直接就拿糕給你。也許那蠱在暗處看到你吃下米糕,方才歸家,仍住于所養甕中!
“。。。。。。若我不曾吃那米糕?”
“它會一直跟著你,一有機就會在你食物中下毒。它動作極快,又善于潛藏在暗處。而且它下毒不留痕跡不留影蹤:比如你剛放好食物,一轉頭,它就掠過下毒;等你回頭過來它已消失不見,無人知曉食物已被下蠱。就算你眼明手快,最多只是瞥見到它從旁掠過,倏地又消失無蹤,不能一下抓住,因此防不勝防!
“。。。。。!
“下蠱之人,昭德可有頭緒?我猜出大概,只是眼下不能查證!
陳羲目光轉深,點點頭:“一起說出罷——”
“濟北王劉寬!
“濟北王劉寬!
兩人異口同聲,相視一笑。
“不過濟北王又如何得知制蠱之術?”陳羲忽道。
“王府內幕,本來不為外人所知。”端木圭道:“為爭王位,暗中設陷施手段,也不足為奇!
陳羲想得更深:“濟北王已為一方之王,若加上萬事靈驗的蠱,難保他不會覬覦更多——”
“所以,我要收了那蠱!倍四竟绲瓚。
“然而,查證無門,我們總不能搜查王府罷?”陳羲道。
“昭德說得對,莫說我等無此權力,就算上門搜查也搜不出甚么!倍四竟缪凵袂宄海骸八,要引蠱再出來!
言罷,她對陳羲投以意味深長地一笑。
陳羲頓生不好的預感:“以我為餌?”
“也別如此說——雖然也算是以昭德為餌!
“。。。。。。。”
中尉對巫女直率的承認一時也無話可說。
“昭德也想消除隱患罷?而且有我在,你不會再次中蠱。”
“。。。。。。好,”陳羲答允道:“阿圭打算如何引蠱出來?”
“昭德今日明日請兩日假,差人在劉徹前說自己病重需休息兩日,并差人在廣安郡主府附近散布此消息。”
“我跟你說過,別直呼陛下名諱——話說回來,為何是廣安郡主府附近?廣安郡主不在長安多時。。。。。!
“廣安郡主回齊地奔喪,未回長安。昭德忘了,她是濟北王劉寬之妹。眼下劉寬暫居廣安郡主府。。。。。!
“明白了!标愻怂查g明了,回想起劉寬對自己恨恨地一瞥,暗暗嘆了一口氣,又問道:“然后?”
“后日,濟北王或出外,或入宮見劉徹,見到他昭德就上前去招呼一聲。”
陳羲目光轉深,不語。
“昭德不需多說甚么,只需讓他看到你已痊愈。他若問你前兩日如何,昭德只說病重,其余的話不用說也不用答!
“。。。。。。若他真是下蠱之人,以他個性,會心生猜疑,定會再次放蠱!
“正是如此!倍四竟绾V定道:“待那蠱再次出現,我就將它收下!
“好!
****************
劉寬再次見到陳羲,是在未央宮外朱雀街上。
陳羲如常巡街,見到濟北王車駕離宮,此次主動行上前去,行禮道:“中尉陳羲,見過濟北王!
劉寬心里冷哼一聲,冷冷說道:“陳中尉,可有去陛下面前請罪?”
陳羲早料到他會有此一問,答道:“稟濟北王,屬下前兩日得病,尚未曾向陛下請罪。眼下就進宮請罪!
劉寬三白眼斜睨著他,上下打量一番后,方道:“本王就知,陳中尉怎會真向陛下請罪?只怕是想蒙混過去罷!
陳羲也看著他,既不試作辯解,也不出言反駁,眼里平靜無波,卻越發深邃。
氣氛再次凝重起來。
良久,陳羲方出言道:“屬下進宮面見陛下,告辭!
他拱手行禮,策轉馬頭,正要離去,身后響起一聲“慢!”
陳羲調回頭,道:“濟北王有何吩咐?”
劉寬暗中攥緊了拳頭,心頭火起,剜了他一眼,話都嘴邊又強壓下去,咬牙道:“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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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羲既敢藐視本王!
劉寬坐在車內,越想越氣。
他向來高高在上,頤指氣使慣了;今日覲見武帝,他要低頭伏小,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已是憋郁;眼下連長安一個小小的中尉也只是隨意拿話打發自己去,叫他如此咽得下那口惡氣?
氣到極點,他反而冷靜下來,想起那去而復返的甕中之物。
那天天色已黑,他正在想那甕中物去了何處、又該如何尋回,昏黑間他看到有道影子掠過。
再看那甕,甕中物已呆在原處。
隨后,他就探得陳羲病重的消息。
劉寬心知,那絕非巧合。
他縱然仍不知甕中物底細,卻有直感,甕中物可幫他害人。
今日他一見陳羲,就看出陳羲是大病初愈,雖行動無礙,臉色仍有點蒼白。
方才陳羲也承認,自己前兩日確是病了。
他得病,若真與甕中物有關。。。。。。
值得再試。
劉寬嘴邊浮出一抹冷笑,心里已有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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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潛伏在暗處。
它看到,灶臺上擺了一碟蕨菜。
皰夫轉身,正想往蕨菜上淋一勺熱水。短短空隙間,它躍身而上,在那碟上一停,待它再想掠走,已是被緊緊粘在碟上,半點掙脫不得。
皰夫回過身,正好看到那碟上有條黑乎乎的東西盤著圈,還不斷拉伸著拉伸著,欲將身軀伸出碟外。他定睛一看,那是一只有手臂粗,赤紅著雙眼,粘粘的渾身帶倒刺的肉蟲,它掙扎著挪動著,欲往地上摔去。。。。。。
皰夫一聲大喊,驚得倒退幾步。
在那蟲快摔至地面、就要摔破那碟之前,一名女子沖進廚房,用一個密實的網一下將那蟲連碟套入其內,并迅速地將網口打了個結;動作干凈利落,不過瞬間,就已完成。
那蟲仍不斷在網中掙扎,東一頭西一頭撞著鼓著。
女子并不懼怕,拎起那網一看,反而微微一笑,道:“今日果真有收獲!
她又對廚房門外男子道:“陳大人,可以放心飲食了。”
門外男子道:“有勞端木姑娘。”
女子眼里忽地閃過一絲促狹:“大人可要一看?”
“。。。。。免了!
“誒誒,此蠱頗有年月,來之不易呢,大人真的不看?”
“不看!
。。。。。。。
直到他二人離去,皰夫仍然懵征未明,不知剛才發生何事。
(吼!終于完結這故事啦啦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