晝。平陽公主府。
平陽侯曹壽在寢室喝了藥,躺在床上,正想閉目歇息,一侍仆匆匆進房,稟道:“老夫人至!”
在公主府邸,被下人稱呼為“老夫人”僅一人,就是駙馬曹壽生母,一品夫人曹老夫人。曹壽一聽母親來了,命道:“快請進!”
他推開被褥,正想下床著履親自迎接,有侍從趕緊上前阻攔:“駙馬使不得!大夫叮囑道,駙馬還不能下床,仍需臥床休息三日!”
曹壽沒好氣地瞪了他們一眼,還想推開侍從,卻忽地又覺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下昏黑一下清晰,如坐舟中顛簸一般,暈得讓他幾乎坐也坐不穩。
他尤自勉強撐著,曹老夫人已走入房內,見狀出言阻道:“吾兒在床歇著,別下來。”
曹壽喚了聲“母親”,卻見她加快腳步,行至床邊坐下。他還想欠身行禮,曹老夫人已按住他的肩膀,制止他動作,連聲道:“快躺下。”
曹壽也不堅持,就勢靠坐在枕邊。曹老夫人仔細端詳著兒子,心下疼憐,直道:“不過些許時日未見,吾兒竟消瘦至此!”
頓了頓,她又道:“既然得病,為何不一早告訴娘?”
曹壽一笑,安慰母親道:“母親過慮了,不過小疾而已,孩兒不想讓母親擔心。何況孩兒已服藥幾天,今日大有好轉,并無大礙。母親安心。”
小疾?
曹老夫人可不如此認為。
曹壽自幼體弱,曹老夫人最是清楚不過。原指望他成親后身體長成,體魄轉弱為強,不料他娶了平陽公主、當上駙馬后,身體卻一年不如一年;眼下曹老夫人看到他臉色蒼白,心疼之余,越發憂心忡忡,雖不想外露憂色加重兒子神思,卻還是微嘆一聲,別過頭去。
待她定下心神,環視一屋侍從奴婢,才發覺兒媳不在。曹老夫人勉強一笑,道:“大家都退下,我和駙馬說幾句體己話!
侍從奴婢應聲紛紛退出房外。
房門合上后,曹老夫人直問兒子道:“公主呢?去了何處?”
語氣幾近質問。
曹壽知道母親脾性,嚴于律已,亦嚴于律人,她定是對公主此時不在府中照料自己而心有不滿。曹壽是護著公主的,道:“自得病后,我一直受公主照顧,見她怪累的,今日特意讓她出府邸外散散心!
“當真如此?”
“自是真的,”曹壽又再笑笑,道:“孩兒又何必欺瞞母親?”
“欺瞞”一詞卻刺中曹老夫人隱憂心事。她當然知道他在維護公主,但看著兒子那眼神,她一時沒了言語,也不忍說破兒子那點苦心。
兒子天性仁厚,她還能多加指責么?
良久,她苦笑道:“兒啊,你自小就如此,總為他人考慮得多,為自己考慮得少!
她嘆氣出聲,幽幽道:“和雙兒一樣,都不能讓娘省心!
曹壽一愕,問道:“小妹怎么了?”
曹老夫人頗覺得難以啟齒,欲言又止,眉頭越發緊皺,滿臉愁云。
見母親如此神態,曹壽料想小妹必是遇上麻煩之事,不然母親斷不會頭疼愁苦至此。心思牽動間,他催促道:“母親,在孩兒面前,還有甚么不可說的?”
曹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一聲嘆氣,苦笑著搖頭不語。
“母親,”他加重語氣:“眼下就我母子二人,小妹究竟怎么,發生何事,但說無妨!
曹老夫人默然,好一會后,方下定決心般一咬牙,說道:“雙兒她,有娠了!
小妹。。。。。。有孕?
心下一緊,曹壽難以置信:“小妹尚未出閣成親,怎會。。。。。。?”
他素知小妹為人,嫻靜乖巧,守禮守節,斷不會做出此等有失身份的丑事。抱著一絲希望,他為妹妹辯護道:“母親莫非是誤認?”
“誤認?”曹老夫人雙眼一挑,道:“我倒希望是誤認,可她曾當著我的面害喜嘔吐。當時我只當她吃壞肚子以致腸胃不適,沒放在心上。直到近日,我才發現她腰肢變粗。私下一查看,她肚子微微隆起;再一摸脈,脈滑如珠;一問,她已三四個月沒來月事——我生養你們兄妹幾個,還不知這意味著甚么嗎!
曹壽擰起眉,他并非不信母親的判斷,只是他實在不愿相信小妹業已失身;再說以小妹操守品行,此事本不應發生。然而事情既已發生,定有緣由。他出言道:“小妹脾性母親還不清楚嗎,她并非隨便之人。她守于閨中,連男子都少見,更別說與男子交談來往!
“娘知道,”說到此處,曹老夫人神色稍緩:“雙兒一向聽話孝順,懂禮大方。再說她在家里一舉一動,娘哪有不知的。就算外出玩耍,也有侍婢語在旁守候看著呢。”頓了頓,她又道:“按理說,若有男子接近她,我不會不知。然而怪了,她何時與男子私會,私會于何處,又是與何人私會,我竟全不知曉!
曹老夫人說著眼淚欲墜,幾近失態,哀戚道:“我對不起老爺子,對不起曹家。。。。。。”
“母親,并非是您過錯,毋需自責!辈軌圳s緊出言寬慰道。
“沒管教好女兒,是娘失責,以致發生此事!辈芾戏蛉艘廊幻碱^緊蹙,不能釋然。
曹壽沉吟道:“母親,眼下最要緊的,是要找出“那人”!然后再酌情處理!
曹老夫人以袖拭淚,慢慢地恢復平靜,開口道:“娘問過她,到底她曾與何人有染!
她語調忽地冷得像冰:“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她愣是不說,說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懷上的!
曹壽皺眉,搖頭道:“母親,如此做,您會嚇著小妹的!
曹老夫人冷冷道:“她自我肚里爬出,又是我一手帶大,本就不該有事瞞我!”
言畢,她嘴角兩條弧線,斜斜垂下來,如刀刻一樣深,看著很是陰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