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上前幾日回來時遠遠看到的那一次,蕭傾凰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樓月卿了,最后一次見還是去年離開酆都樓月卿送她時見到的,如今再見到,蕭傾凰看著躺在美人榻上閉目午憩的樓月卿,原本就自責不已的心,愈發的懊悔和內疚,因為樓月卿瘦了很多,面色也比一年多以前憔悴多了,可見她這一年來因為自己擔心焦慮到什么地步。
蕭傾凰靜靜地坐在樓月卿旁邊,怕吵醒樓月卿,她一點動靜都沒有弄出來,甚至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不曉得過了多久,就在她坐著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樓月卿終于醒了過來。
看到樓月卿睡眼惺忪的緩緩睜開了眼,蕭傾凰欣然一笑后,便開始局促無措起來。
“姐姐……”
樓月卿迷迷糊糊就感覺身邊有人,且不是楚胤,便睜開了眼,看到蕭傾凰,她愣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
下意識的,輕喚了一聲:“凰兒……”
蕭傾凰聽見樓月卿喚她,局促無措頓時消散,彎著眉眼咧著嘴角道:“姐姐,你醒了……”
樓月卿皺了皺眉,想起什么,面色陡然沉下,緩緩撐起身子坐起來,有些不悅的看著蕭傾凰淡淡的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樓月卿這態度的轉變讓蕭傾凰忍不住愣了愣,下意識的站起來,兩手有些拘謹的抓著,神色不安的抿唇開口:“姐姐……我……”
她話還沒說出來,樓月卿便低聲斥道:“出去!”
“姐姐……”
樓月卿別過臉去,繃著面皮冷聲道:“出去,別讓我再重復第三次!”
然而,蕭傾凰并沒有出去,而是毫不猶豫的屈膝跪在樓月卿面前,眼眶頓時紅潤起來,閃著淚光望著樓月卿。
樓月卿被她這一跪驚了一下,而后蹙眉低斥道:“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
蕭傾凰卻沒有起來,含淚望著樓月卿內疚自責的哽聲道:“姐姐,我知道錯了,這次是我太過任性讓你擔心了,我錯了,我不該去那么遠的地方,不該杳無音信那么久,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氣,你要是在實在氣不過,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不要生我的氣!”
樓月卿抿著唇看著她,沒說話,眼中也閃爍著淚光,眼底盡是壓抑和不忍。
蕭傾凰看著她,滿目哀求,聲音都染上了一絲哭腔,有些小心翼翼的伸手抓著樓月卿的袖角,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懇求道:“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樓月卿垂眸看著她,看著她抓著自己衣袖的手,眸色微動,面上卻還是緊繃著,抿唇淡淡的道:“你先起來!”
蕭傾凰卻是依舊不肯起來,眼巴巴的看著她,顯然是她不消氣她便不肯起身。
樓月卿繃著臉目光沉沉的看著蕭傾凰,抿唇沉聲道:“蕭傾凰,你別忘了你是蕭家的女兒,你的膝蓋,上可跪天地神佛,下可跪父母君王,但是,不是用來跪求你姐姐的原諒的,不想我把你丟出去,就立刻給我站起來!”
蕭傾凰聞言,眸色微動,不過依舊未曾起身,而是抬眸定定的迎上樓月卿那凌厲嚴肅的眼神,她也堅定嚴肅的道:“長姐如母,姐姐是這個世上最疼我的人,就像母親一樣愛我護我,倘若沒有姐姐,就沒有我了,所以,哪怕跪斷了腿,姐姐都是受得起的!”
樓月卿心底頓時五味雜陳,眼眸緊縮著,兩行眼淚滑落臉頰,她微微抿著唇垂著眼簾,斂去眼中的一片復雜之色,手緊緊握著,卻并未言語。
蕭傾凰繼續拉著樓月卿的衣袖,兩眼巴巴的望著她,哽聲道:“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是我太任性了,才沒有顧及到你的心情只身遠走,讓你為我擔心焦慮幾番生病,我對不起姐姐,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你身體不好,不要生氣了好不好?若是你還不能氣消,那就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再不行,你怎么教訓我都可以,我都甘愿受著!”
樓月卿聞言,竟是被她氣樂了,不過面上依舊繃著,只是稍緩了幾分冷淡,沒好氣的看著蕭傾凰惱怒道:“你說得輕巧,我若是舍得教訓你,你已經躺了五日了,哪里還容得你今日在此跪著?”
蕭傾凰見她面色緩和了些,話語間雖有惱怒之意卻也不見凌厲,自然曉得她氣消了幾分,不過卻不敢高興,只微微低著頭抿著唇不敢吭聲,等著樓月卿訓斥。
只是,樓月卿卻并未訓斥指責她,而是忽然嘆了一聲,反手扣著蕭傾凰的手,將她拉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跟前,蕭傾凰心里欣喜著,面上卻一副乖巧的樣子。
樓月卿看著她的目光逐漸柔和無奈,而后,抬手輕輕撩起蕭傾凰鬢角的一縷青絲別于耳后,凝望著她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樣貌,輕聲道:“凰兒,我們姐妹兩個雖是孿生,卻生來分離二十載,之后又經歷了太多事情,甚至一度骨肉相殘,差一點,便是陰陽兩隔,好不容易得以相認,姐姐很珍惜你我之間的姐妹之情,你也許不知道,對于我而言,你比我的命還重要,對你,姐姐所求不多,只要你平安快樂,姐姐怎么樣都好,所以,不管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姐姐都可以如你所愿,哪怕豁出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說著,她紅著眼看著她,抿著唇停頓了片刻,下巴有些隱隱顫抖,深深地吸了口氣,她又道:“但是你不能這么任性,你說你想要自己出去,不喜歡有人跟著你,姐姐都依你了,可是你這一走就是一年多,大半年杳無音信,去了那么遠那么危險的地方,我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我甚至無法想象,也不敢去想你在外面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吃苦,你知不知道,我經常做夢,夢到你出事了,沒有你任何消息的那半年,我每天都在害怕,怕你一去不回,怕他們哪天傳回你不好的消息,我吃不下睡不好,沒有一日安生過,姐姐從來沒想過把你拘在身邊,相反的,姐姐更希望你出去看看,隨心所欲的活著,只要你不去冒險,能按時送個消息回來給我,讓我知道你是平安的,讓我可以放心,僅此而已,為什么那么簡單的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呢?”
明明她和蕭傾凰一樣大,哪怕作為姐姐,也不過比她先出生,可事實上,倆人的年齡相差無幾,可在樓月卿心里,蕭傾凰就是一個需要呵護疼愛的小丫頭,就像容六月那樣,不過一個孩子,一個需要她精心對待細心呵護的孩子。
因為這是她最親的妹妹,失而復得的孿生妹妹,更因為蕭傾凰小時候受了太多的苦,盡管這些苦不是她造成的,可也有她的原因,她就是想要去補償,為她自己,也為了父皇和蕭家去補償,她想要保護好她,傾盡所有的護她一世周全,讓她平安快樂,僅此而已。蕭傾凰越聽越內疚自責,甚至是心疼不已,聽著樓月卿說完了之后,含淚吸了吸鼻子,望著樓月卿哽聲道:“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我答應你,以后我定不會再這樣了!”
樓月卿心里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抬手抹去蕭傾凰的眼淚,有幾分認命般的嘆了一聲,滿是無奈的道:“這次就算了,你平安歸來,便也什么都不重要了,但是若再有下次……”
樓月卿話還沒說完,蕭傾凰忙道:“不會了,不會再有下次了,我保證,我以后什么都聽姐姐的,再不會讓姐姐擔心!”
聞言,樓月卿愣了愣,而后無奈笑著道:“不擔心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蕭傾凰有些感動又有些心虛:“姐姐……”
樓月卿這時想起什么,斂去笑意,板起臉嚴肅道:“好了,錯也認完了,該說說正事了!”
蕭傾凰一愣,眨了眨眼:“啊?正事兒?什么正事兒?”
樓月卿冷嗤一笑,戳了一下蕭傾凰的額頭,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你少跟我裝,人都帶回來了,好好跟我交代交代,怎么回事?”
蕭傾凰臉頓時紅了起來,低著頭悶聲道:“怎么回事,姐姐不是都知道了么?”
樓月卿眉梢一挑,而后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你不說,我便是知道了,也什么都不知道!”
蕭傾凰到也沒打算瞞著什么,可一時間卻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笑了笑,便斟酌著道:“他……姐姐還記得當初我在宛平城救了一個男子的事情么?”
樓月卿聞言猛地一愣,當即蹙眉:“他?”
蕭傾凰抿唇點了點頭,面色有幾分羞紅,聲音也有些不自在:“嗯,他數西瀚大陸上庸城的城主,我這次誤打誤撞去了西瀚大陸,然后去了上庸城,機緣巧合之下遇到了他,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
樓月卿忽然靜默下來,若有所思的凝神許久,才問蕭傾凰:“凰兒,你很喜歡他?”
蕭傾凰卻搖了搖頭,目光堅定的看著她道:“不,我不是喜歡他,我是愛他!”
“那他呢?”
蕭傾凰想了想,道:“就是因為我知道他也愛我,所以我才愿意與他在一起,否則,我斷然是不愿的!”
樓月卿挑了挑眉,而后點了點頭,靜默片刻后,才對蕭傾凰道:“你去把他找來,我想見見他!”
“現在?”
樓月卿莞爾頷首:“嗯,現在!”
蕭傾凰神色微動,而后乖巧的點了點頭:“好吧,我現在就去找他,姐姐等一會兒!”
說完,她起身腳步輕快地走了。
樓月卿目送她離開,笑容卻逐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