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主教的葬禮,舉辦的十分隆重,十位神使率領百部眾叩首恭送,七日七夜后于凌晨下葬安置。
柳教的信仰是崇尚自然,那么肯定會選擇回歸自然的土葬之法,而對于火葬是不支持的。
認為火葬是損傷法軀,死后靈魂會遭烈火焚身之苦,是一種刑罰。
清晨,山霧濃濃,遮掩天光尚顯陰暗,送葬的隊伍走入深山里,不時傳來一兩聲寂寥的蟲鳴。潮濕的露水令山路有些難行,送葬的隊伍很長,抬棺材的人足足有十六人之多,只不過棺材實在太沉,而且一路地面濕滑難行,棺材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
領頭走在前面的王衛川一言不發,手持蛇杖,代表著權力之杖,持有此仗者可克天下柳仙信徒,算得上是鎮教至寶了。而且還是家喻戶曉的鎮教至寶,就連虺山腳下的農家孩童嬉鬧都會拿著一根木棍扮演著蛇杖游戲。
“咣當”一聲巨響傳來,卻是抬棺材的人手腳突然一滑,棺材竟然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王衛河一驚,怒斥道:“你們怎么回事?不知道下葬運棺不能半路落地的嗎?”
抬棺材的人們都面色不安道:“神使恕罪!神使恕罪!”
“快點抬起來,我們繼續趕路!蓖跣l河冷聲道,“莫要耽誤了時辰!
“是!神使!”
眾人恭敬的稱是,然而卻低頭一瞬間拿出了特制的蛇矛,指向王衛河的脖頸,一旁的大神使冷笑道:“我們中有人被山妖奪舍了,為了保證諸位安全,還請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刀劍無眼!”
王衛河看這架勢明白了,怒道:“大神使,你這是要奪位嗎?如今我爹的尸骨未寒,你就當著他的遺軀來玩弄權術,你對得起我爹的苦心栽培嗎?”
“哼,我走到這一步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和你爹又有多大的關系?”大神使揚聲道:“否則話,你爹怎么都不曾升我為大祭司之位?反倒是讓一個半路子加入柳教的年輕人成為了大祭司。你說我怎么能忍受得住頭頂上還有其他人?”
王衛川冷冷道:“大祭司之位豈能輕易授之?你只怕不知道吧,白景行大祭司之位是帝君親口許諾的。若你真的有德行配位,帝君自然也會封你。
“既然沒有敕封,那就說明你不配。”
“呵呵呵~原是我不配,好一個我不配!贝笊袷估湫Φ溃骸凹热贿@樣,那我便要逆行,按理說這主教掌首該由我來擔任的,而不是你一個末流神使!”
他一擺手,四周頓時走出無數武林人士,并且四周云霧中布滿了強弩,瞄準眾人。
“各位,助我奪回蛇杖,重掌大教,定會重謝諸位,榮華富貴就在眼下!給我殺!”
隨著他話音落下,無數強弩都射向他們來,畢竟是軍用強弩,?似品ㄆ泼刂g。
王衛川一舉手中蛇杖,頓時散發出陣陣玄光護持住了己方的二十多人。
大神使很聰明,他知道出馬弟子的法力絕不可能敵得過蛇杖,那就動用軍中強弩消耗法力,等到王衛川法力耗盡之時自然就會束手就擒了!
大神使心中急切,只有以最快的速度發生奪權之變,帝君多半是不會在意執掌權柄的究竟是何人。
但是沒想到王衛川年紀不大,反而法力頗為深厚,這些可射殺妖邪的強弩竟然射三五輪也只是搖晃了幾下那蛇杖的玄光。
大神使心中一狠,拿出一張血符,隔空一拋而下竟然化作一只血色大手牢牢抓住了蛇杖令起無法掙脫。
“這是……邪魔的手段!”王衛河驚聲道:“他已經成了邪魔,只怕他已經被邪魔奪舍了!”
“哈哈哈,是我的終究還是要交還給我。”大神使冷笑道!敖o我射殺了他們!”
頓時,強弩道道,帶著凌厲殺機襲擊而來。
王衛河身側僅存的二十余人也魂不附體,就在這時大地顫抖,一條條巨蟒竟然破土而出,硬生生扛下來了強弩的射擊并且有更多的蛇蟒爬向大神使的人手,可怕的蛇毒一口咬下只需要短短數息就會倒下。
并且,一條條巨蟒環繞著地上的棺材,足足九條巨蟒用身軀纏繞著棺材,九蛇拉棺,帶著王元勝的棺材一路送到了陵墓中。
看到這一幕,眾多人都倒向了王衛川一方,畢竟傻子都能看出來帝君肯定知道這件事情了,而且還支持了王元勝一脈,那么大神使一派,自然就是以土崩瓦解之勢崩盤。
白沚站在暗處打量了一眼自己的神使,想來是被大晉那邊蠱惑了心神,又或者是修煉邪法,被邪魔尋到機會奪舍了,暗中謀劃了今日這一場事。
只可惜在自己的身神域里搞事情還是有些困難的,他可是能瞬間察覺到的。
白沚嘆了聲氣,揮手隔空一點,一道粗大的月光籠罩了大神使,瞬間暴明的光令眾人下意識地閉上雙目。
當眾人再睜開眼睛時,發現大神使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王衛川見到這一幕,忙恭敬拜下道:“拜謝帝君出手,屬下讓您費心了!
白沚沒有現身人前,只是群蛇仍舊在拉著王元勝的棺材往山里爬去。
九蟒拉棺,百蛇同行,只為送葬這樣一位老人。這份榮耀,在柳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畢竟能讓帝君柳仙親自相送,那是何等的光榮。
群蛇這一次把王元勝的棺材拉到了陵墓處,然后紛紛轉身離去,眾出馬弟子、柳教部眾都不敢再有絲毫的不臣之心,畢竟白沚的威名,神明的高高在上令這個時代的人們根本難以生出反抗之心的。
當黑白無常搖搖晃晃來收魂時,白沚笑著拱手道:“二位兄臺,多多照顧一二!
說罷,從衣袖中遞出了兩塊鬼陰石送到了黑白無常面前。
“哎呦,帝君您這是折煞小的們啊!焙诎谉o常被這待遇嚇了一跳,堂堂帝君正二品神職和他們這樣的勉強入品神官相比簡直是云泥之別。
“不用您說,我們兄弟倆必然會好好善待這位王兄弟的。況且,以他的功德信仰,足以能夠補缺一方土地神職的,不過具體怎么判的還是要看判官大人們怎么判了!”
第156章 陰陽世間常弄人
面對黑白無常二位的奉承,白沚笑了笑還是把兩塊鬼陰石送了出去,“二位在我幼小時便照拂過一二,如今當是要還的!
當年白沚還未化形時,可在虺山殺過不少凡人的,這二位無常雖然官位甚小,可也是有品的神官,真要殺他一條小白蛇那還自然手到擒來。
無論處于什么原因,白沚都記得這二位的情。
說起來,天下間黑白無常有很多,不過大都是固定行差的,就如虺山靠近人間這一片幾百年來還是這兩個無常。不過兩人的氣息比起幾百年前強了不少。
“這……”黑無常抬眼看了下白無常,他腦子一向沒有白無常好,遇事不決就看他。
白無常低笑了一聲,面無血色的臉上帶了笑容反而更加恐怖,“既然帝君如此看得起我們兄弟二人,那么我們便厚顏收下了!
黑無常一聽這話忙笑嘻嘻的接過鬼陰石,甚至放在嘴里咬了咬,發覺咬不動后抬頭看見白沚和白無常都在看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把石頭從嘴里取出來收進了袖子里。
白無常的目光呆滯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笑道:“這……帝君您別在意,我兄弟他自從兩百年前那場大災后腦子就點,一點點不太好!
“大災?”白沚點點頭,示意沒事,“什么大災?冥界兩百年前發生了什么?”
白無常嘆道:“兩百年前,輪回之地的一位鬼帝突破桎梏,本可以飛升仙界,但卻留在了冥界試圖搶奪輪回之主的權柄。冥界也因此發生了一場大浩劫,這一劫禍及天元十九洲之地,羅剎鬼帝及其黨羽讓陰司亂成了一團,死傷不知多少鬼差陰魂。
但最終還是輪回之主實力強大,打敗了羅剎鬼帝,守住了輪回之地,平息了霍亂!
“羅剎鬼帝?輪回之主?”白沚低語了兩句,“不知冥界是如何分屬神位的?二位無?煞衲芙饣笠环?”
“自然可以的,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卑谉o常笑道:“陰司幽冥居于地下,陰暗無光,猙獰可恐,世人知之甚少。
天元界的陰司一共有十九位閻王,每一大洲都會設有一位,總管大洲之上一切生靈的生死輪回。實際上每一地每一處都各有城隍神負責收管陰魂,運送鬼魄至閻王處。
然后再由閻王殿親自送上忘川河里,一路游魂至輪回之地,在那里有著六道輪回之地,所有投胎轉世的陰魂都要去往那里。
而忘川河是輪回之地和外界聯系的唯一道路,天下所有忘川河河水的最終歸宿都是輪回之地。
但是忘川河深藏大地之下,處于陰世之中,非仙神鬼怪無法見之。至于輪回之主,傳說他自此方世界開辟以來就一直存在,也有傳聞說祂是仙界的大能坐鎮于此。
至于真真假假,我們這些小小無常也無法知曉了!
白沚心神一動,笑道:“那像你們這般的黑白無常是每一處城隍司都有嗎?”
“不錯,不但城隍司有,閻王殿也有,可以說是遍布天元十九洲了!卑谉o常笑道,“我們無常是天生做這勾魂壓送之事,莫說城隍,就是閻王也沒法直接命令我們。
但是我等實力弱小,壽命不過千余年,若無法突破鬼神境也是要入輪回之中的。所以很多無常都會聽從仰仗城隍大神,閻王等以求謀的突破之機!
“如此說來,你們只剩下兩百余年的壽命了?”白沚皺著眉頭道:“我看你們身上陰氣凝實,鬼神境也應該不遠了才是!
“唉,帝君有所不知!卑谉o常嘆息道:“我兄弟兩個不愿受命于人,故而一直獨行,得不到城隍神的加持敕封,無法引招大氣運者,大功德者,故而無法得受那一絲陽間神力,自然就難以突破了!
白沚笑道:“原來如此。那我便為二位開設神壇,招引功德者加持,幫助二位以正鬼神境如何?”
“?帝君您……”白無常驚道:“我兄弟二人怎能得您如此厚愛?受之有愧,不敢……”
“呵呵,不礙事!卑讻b擺手道:“不過是一件小事了。往后盧家高官大德者、虺山一帶素有賢名者,皆由二位接引。想來三五十載內鬼神境唾手可得!”
兩個無常聞言喜道:“拜謝帝君大恩大德!”
黑無常腦子不好也知道機緣來了,喜笑顏開,向著白沚拜了又拜。
白沚拂袖一揮,一具白骨骷髏現身,渾身鬼氣沖天,眼眶中兩團幽藍鬼火閃爍著。
“這具白骨鬼王跟在我身旁用處不大,便送給你們吧,也算是能有個幫手。不至于爭斗時身無長物!
白無常見到白骨鬼王眼神一閃,恭聲道:“不知帝君有何吩咐,我黑白無常二兄弟必定竭盡全力!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也沒有掉下來的餡餅,誰都知道。
“呵呵,沒什么吩咐!卑讻b輕笑一聲,“只是想著你們黑白無常本該游離閻王地府之外,不受所限,那么為何不嘗試一下呢?”
白無常沉默了片刻,黑無常出聲道:“可我們只是個小小無常啊。”
“那無常之中如果有了大無常呢?”白沚笑道:“你們可以去助更多的無常擺脫束縛,去做無常該做之事,而不是讓他們受命于人,不得不枉拘人魂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白無常聞言躬身拜下,單膝落地,“白無常常昊,謹遵帝君之命!”
黑無常見狀也跟著他道:“黑無常常宣,謹遵帝君之命!”
白沚揮手,扶起他們,笑道:“記住了,你們是無常,游走陰陽兩界,不屬于任何一方,也包括我!
常昊眼神一亮,笑道:“多謝帝君成全!”
白沚點點頭,看向虺山外,道:“盧家家主盧名恩壽過百余,一月后將離人世,他官居吏部尚書三十余載,也算是大氣運者,你們到時候送他一程吧!
“是,帝君!”黑白無常喜道。
寂寥的山野里,荒草萋萋,不見人跡,白沚轉身消失而去,只留下一處墓碑立在青山處。
白沚嘆了一聲,隨著歲月逐漸變長,身邊一個個故人離去,又多了些新人面孔,然后新人變舊人,如此循環往復,生命中出現的無數個離合讓他本就不多的情感變得更少更加麻木。
也或許有一日他真的會變成大神使認為的那樣,不會在意為他做事的人是誰,只需要有人為他做事便行。
很多時候世人都認為神明太過冷漠,高高在上,可實際上神明也曾有過最初的憐憫,可是在漫漫歲月中都被消磨掉了七情六欲,不怪神明冷漠只是他們活得太久。
白沚走回了蛇王谷,想著相識的人一個個離去,漫漫長生路上獨他一人只會是忍受寂寞清冷與孤獨。
孤獨,也是修行的一種,而且是絕大多數修行中人的死劫。
世上癡情狐女,愛恨糾纏的蛇妖,都是忍不住深山凄冷的孤獨,去尋人間真情以求慰藉寂寞的心。
白沚從來不會害自己身邊的人,反而會愿意扶持一二,不至于讓自己成為孤家寡人一個。
月下,白沚抬頭望月,感受到了來自人間的懷念。
……
大晉,乾洲,柳下書院。
墨林望著窗外明亮的月,神情恍惚中腦海里浮現過一個身影,他喃喃道:“公子,一別二十載春秋往昔,不知你如今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