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謁見結束后,便是歌舞環節。
這種宴會的流程都大抵相同,無非就是聽聽歌看看舞,再趁著氣氛正好,在酒色中拉進彼此之間的關系。
雖然環節都差不多,但其中細節,卻是展現本族文化和炫耀國勢的大好機會。
宴會一事由千霜全權負責,沉晴顏完全不知道他安排了什么樣的歌舞,因此她很期待接下來的表演。
只是歌舞雖好,但卻不如沉晴顏期待的那般驚艷。她認為以千霜的才華來講,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里弄出這般平常的節目。
她想:或許千霜還有別的安排。
果然,不出沉晴顏所料,當眾人都以為這舞該要收場之時,殿內的光亮卻忽然一暗。
黑暗里,玄澤饒有興趣地挑了下眉頭。
冷冷的白光中落著閃著細光的銀粉,穿著純白紗裙的舞女們身纏著白色的綢緞,宛如降雪一般從殿頂輕輕飄下。
穿著淡粉和嫩綠舞裙的舞女們本團簇在舞池中央,以衣裙為瓣迭開出了一朵牡丹似的花朵?呻S著白紗舞女的降落,花兒像是遭受了風雪一般,在白綢緞的圍繞下一搖一晃,看著像是要散架了似的。
幾番越來越激烈的搖晃后,花瓣們如同被大風吹散了一樣,輕飄飄地就被白綢給驅趕凌亂。
白紗舞女們占據了大半的場地,她們翩翩起舞,其姿態如風中肆意飛舞的寒霜,逼得花裙舞女們不是四處逃竄,就是在舞池邊緣處抱團發抖。
隨著動作毫無秩序的花裙舞女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倒在地上,舞池中的群舞越來越整齊。白紗舞女們在舞動的同時,為地上倒著的花裙舞女蓋上白色綢緞。一時間,大半舞池都被白色給占據完全,根本見不得幾點異色。
但白紗舞女們的腳步沒有停下,她們整齊劃一地朝角落里僅存的那幾名花裙舞女扭腰逼近著,緊張急促地樂曲也應和著花裙舞女們面臨的危境。
花裙舞女們滿面驚慌,即使知道這只是表演,但她們精湛的演技還是令好幾位觀舞者生出了憐惜之心。
白紗舞女們步步緊逼,眼看著最后的那點鮮艷也要掩埋在那冷冷的白綢之下,其中一名花裙舞女卻在腰帶中抽出了軟劍,刺向那朝她們拂甩過來的白綢。
純白無瑕的長綢上立即出現了一個破洞,白紗舞女們也似是因花裙舞女的反擊而慌亂了陣腳,齊整的舞姿變得錯亂起來。
見白紗舞女露出驚慌,花裙舞女們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紛紛從舞裙中抽出了兵器,開始反擊起白紗舞女們。
轉眼間,婀娜的舞蹈就變成了激揚的交鋒,那自殿頂打下的淡淡冷光也開始變得明亮起來。
樂曲忽然變得激厲,像是金戈鐵馬在疆場上馳騁;ㄈ刮枧畟兣c白紗舞女們交戰似地舞蹈著,白紗舞女們被逼的連連后腿,花裙舞女們的衣服也開始殘破,露出了舞裙下藏著的貼身金甲。
沉晴顏小聲“哇哦”了一下,心中對這舞蹈連聲贊嘆。
比起其他兩族,魔族既不如人族懂歌樂,也不比妖族善舞律。
所以千霜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在擅長舞蹈的妖族面前展秀舞技,而是把魔族擅長的戰斗和廝殺融入了舞蹈之中,以舞的形式將魔族的力量和勇猛展現給來訪的妖族。
千霜將此舞命名為——戰舞。
千霜編排的戰舞確實非凡,不僅看得人熱血沸騰、恨不得拿起武器與人好好激斗一場,更是借喻了魔族長居極北、終年與冰雪寒風抗爭的堅強意志,和在面對外敵時堅強勇武的不屈精神。
最終,花裙舞女們擊敗了所有的白紗舞女,不僅白紗舞女們的衣裙也在交戰中破碎、露出了和花裙舞女們一樣的金甲,先前倒在白綢之下的花裙舞女也紛紛活了起來,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和其他舞女們一模一樣的金甲。
所有的舞女都穿著同樣的金甲,她們手持兵器,宛如戰場上浴血的女子兵。
她們簇擁到一起,用暗金色的刀劍擊打出響亮的聲音,一圈一圈地圍出了花苞的模樣。
隨著音樂的結束,花朵瞬間綻放,所有的鋒尖都指著觀舞的人們。重新亮起的光源打在那利鋒上,映得這刀劍蓮花熠熠奪目。
舞畢后,殿內久久沒有動靜。
還是玄澤先抬了手,鼓掌道:“不錯!
他只評價了一個字:“美!
美的鋒芒逼人,美的膽戰心驚。
見玄澤拍手,其他人也紛紛跟著鼓起了掌。流云銀也趁機夸贊道:“此舞氣勢威猛,起舞的舞女們也不像是在舞池里踏歌起舞的舞姬,倒像是在戰場上廝殺的士兵!
“別的舞都是在以美色取悅觀客,可這舞一不用暴露的衣裳吸引注意,二不用嫵媚的身姿抓取視線,只是用純粹的舞蹈就能令在場的所有人沉浸其中,可真是無可比擬的驚艷之舞!彼溃骸皼]想到魔族連獻舞的舞姬都有著如此迫人的銳氣,這可真是令我開眼了!
“魔族好戰,也善戰!毙䴘苫鼐吹溃骸拔易遄迕窠詫S谖涠,不擅長扭腰捏嗓之事。這舞粗獷豪邁,比不上別的舞蹈悅目,還望妖皇見諒!
“哪里說的上見諒呢?”流云銀道:“這舞既悅目又悅心,即使我是妖族之民,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絕倫的舞蹈!
“妖皇過譽了。”玄澤淡道:“論舞,誰能比得過妖族呢?”
“也不知妖皇可為此宴準備了什么助興的東西?”玄澤漫不經心地說道:“若是準備了,不如現在就獻上來讓大家看看?”
就算是獻禮,也應該是妖皇主動提出有禮或是有藝相贈,而不是玄澤用著隨意的語氣跟另一位帝皇說把準備的東西呈上來給大家伙瞧瞧。
流云銀畢竟是一族之皇,玄澤這話說的確實是有些失禮。
不過妖族本就是敗戰之族,玄澤對他們傲慢一些也無可厚非。
流云銀倒是沒覺得有什么不快,他甚至還特別高興。
“有、有!甭牭叫䴘芍鲃犹岢鲆瀚I藝,流云銀十分欣喜,道:“我族好幾個族落知道了能有機會觀望您的無上威勢,特地排練了幾個助興的舞蹈,希望您看了之后能夠歡心!
流云銀大概是最不稱職的一任妖皇了。
妖皇只能從青龍、玄武、朱雀、白虎這四族里產生。而登上妖皇寶座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成為這四族中最強的那一人。
可流云銀能當上妖皇,純屬是因為先前的幾任妖皇都在戰爭中身亡,加之玄武一族避世不出、青龍一族隱瞞實力不愿出頭、朱雀一族只剩七八個老弱病殘,最后只能由他們白虎族頂上一個妖皇。
每日在族里混吃混喝小少主忽然成了擔當大任的妖皇,流云銀的心情已經只能用驚慌和恐懼這兩個詞來形容。
拜托,妖皇可是要上戰場的啊!那復活的魔族魔君有多厲害大家都知道,那么多任實力超群的妖皇都死于他手,他一個被強迫上位的草包能在他手里活過幾招啊!
流云銀知道青龍族內還有真正符合妖皇之位的人選,只是青龍族想留存些戰力,隱瞞了族內強者的數量,這才半強迫半哄騙地讓他當了妖皇。
流云銀非常清楚自己這妖皇之位有多少水份,所以他組織妖族來訪團、還親手把謀害魔君的妖族全都斬殺,就是為了討好這位暴戾恣睢的魔君。
只要把這位魔君給哄好了,那他這妖皇之位也能坐得穩當了。
只是,這位魔君似乎對他準備好的美人們并不感興趣。底下一批一批獻舞的美人在他眼前晃著細腰、拋著媚眼,可這位以暴戾恣睢、喜好美色出名的魔君怎么看都有些興致缺缺的樣子。
流云銀看向玄澤身旁的沉晴顏,心想道:難道是不喜歡這個類型的美人嗎?
方才跳舞的那幾批美人都是羽族的。羽族多美人,但羽族的雌妖都是五官精致、氣質明艷,不懂得含蓄,又恨不得把自己下巴抬到天上去的類型。
尤其是剛才跳舞的那只孔雀雌妖,真是恨不得變成原形對著玄澤來一個當場開屏。
流云銀看沉晴顏是溫婉柔媚的長相,便以為這位魔君喜歡婉約恬靜的,于是等獻藝完,他又主動提出獻寶。
白給的東西哪有不要的道理?玄澤聽完后一點頭,道:“那呈上來看看吧!
流云銀給幾個族落的族長使了個眼色,那些人心領神會,一個接著一個地捧著寶物往玄澤眼前湊。
打頭陣的是兔族。只見那嬌小可人的美女雙手托盤,盤子里的紅色絲綢中置放著幾十顆指甲大小的種子。
兔族美人緩緩抬頭,那雙含著水光的大眼睛羞怯地看著玄澤,細聲道:“這是我族至寶——落生草的種子!
“一顆落生草的種子落地便能生出近萬米的綠草....啊...”忽地與玄澤對上視線,這兔族美人驚呼一聲,紅著臉移開了視線:“落生草生出的綠草甜如蜂漿,就算未經過料理,也是一份味道獨特的美食!
她垂著眼,擺出一副惹人憐惜的模樣:“兔族愿將此物獻于魔君....愿....愿魔君喜歡....”
“是嗎?”玄澤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笑容,他道:“能獻出這等珍寶,真是有心了。”
玄澤的笑容完全發自真心,要知道前兩個月玄澤還在和千霜探討軍中坐騎糧食不足的問題。如今有了兔族獻上來的落生草,也算是解了魔族的燃眉之急了。
流云銀一看他臉上掛著的微笑,便激動地想:果然,這魔君喜歡弱氣的美人!
可玄澤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把東西和美人一起收進他的囊中。他只是擺擺手,叫千霜收好這落生草的種子,之后便叫了下一個獻寶的人上前來。
獻寶的美人一個接著一個,可寶貝玄澤是全留下了,美人他倒是一眼都沒敢多看。
眼看著這次跟過來的美人全都推完了,流云銀暗自咬牙,心想:看來得出底牌了!
他朝朱雀族坐的方向眨了眨眼,但璇璣只知道低頭吃飯,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的暗示。
還是另外一個朱雀族人看見了他朝這邊擠眉弄眼,想起了到達魔都前這位妖皇對他們的囑咐,這才重重地推了下璇璣,提醒她上前獻寶。
璇璣抿著嘴,不情不愿地帶著要獻給魔君的寶物走了上去。
“聽聞魔后體弱畏寒,此物名為炎火牌,可保佩戴者不受冰寒侵擾!辫^低著頭,道“如今朱雀族愿將此物獻于魔君,還望魔君不嫌此物凡常!
這炎火牌可比那落生草珍貴多了!。
因神木心的畏寒性,自入秋以來沉晴顏便一直縮在寢殿里,半步都不能出屋。雖說現在有了這身以朱雀羽、白虎毛和青龍鱗制成的衣服,但沉晴顏也不能一直穿著這身衣服。
現在有了朱雀族獻上來的炎火牌,沉晴顏就算只穿著平常的衣服,也能在屋外隨意走動了。
玄澤露出了他本日的第二個笑容:“這般珍貴的東西,怎能用凡常二字形容呢?”
璇璣的頭更低了,好像是不想讓玄澤看見她的臉似的。
氣得一旁的流云銀心中吶喊:你抬頭、抬頭。。!
讓魔君看看你那張傾國傾城的臉!
可一直到回座,璇璣都是低著頭,看得流云銀恨不得當場上前掰正她的臉讓玄澤好好瞧瞧。
璇璣知道流云銀讓她獻寶的真正意圖,無非就是想讓魔君注意到她的美貌,然后把她收進后宮跟魔后爭寵,好為妖族謀利。
可她既不想成靠爭風吃醋和君王寵愛生活的妃子,也不想成為破壞沉晴顏感情的真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