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想到會是這樣一段歷史。300萬……盡管是持續叁百年的戰爭中的總計,如此沉重的殺孽也著實令人心驚膽顫。
那之前聽聞的銷毀幾乎全部機器人的舉動,便可以理解了。你的世界也不會縱容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流通,機器人這一曾經被廣泛投入屠殺使用的種族,在如今受到歧視,也是人之常情。
……雖說如此。你看向阿蒂爾德,他的面容在面向你時仍然保持著溫和謙遜的笑容,淺棕色的眼眸平靜地注視你,任誰看都會覺得他是位好脾氣的謙謙紳士。即便在講述這段殘酷歷史時,他也沒有暴露任何的情緒波動,顯示出一種隱約的非人感。
……他會不安嗎?在當前的環境下,如果他被免職,接下來迎接他的也有可能是被銷毀的命運,只在人類動動手指之間便能決定他是生是死,但被設定好的程序中有讓他反抗的余地么?
你又覺得自己也許多愁善感了些——機器人也許根本沒有情緒這一說。他們只是在服從命令,運作邏輯,所謂死和生,都無關緊要。
但毫無疑問的是,你渴望更了解機器人這個種族。
于是你抬起眼,看向阿蒂爾德,誠實地把話說出來:“我其實對機器人一無所知,阿蒂爾德先生,能幫幫我了解你們嗎?”
面前的男人就像一臺接收命令的電腦一樣,沒有任何推辭或疑問地點了點頭,字幕扭動:“我明白了,但這會是個很長的故事,我為你推薦幾本書,陪你一起看,可以嗎?”
你說好。
你覺得你的新鄰居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存在。他面容俊美,身材修長,風度翩翩又年長智慧,鋼鐵的身軀讓他堅不可摧,作為智慧之神的作品,他理應獨立而強大。
但第二天你就發現,他其實比誰都需要幫助——為了去趕麥卡倫的課程,你起了個大早,推開門就看到阿蒂爾德靜靜站在樓梯口,垂眸看向腳下的階梯。
“怎么了?”你走過去,阿蒂爾德看向你,擺出一個溫馨的笑臉:“我在思考前進的辦法!
哦對,他的腳是滾輪,無法彎曲,樓梯對他來說是趟艱難的路途。
“那你昨天怎么上來的?”
“是常春塔的法師用了直梯!
“那你再用直梯下去不行嗎?”
“我沒有權限。”
“施奈德怎么不給你……”
“我是待處理的廢品,阿奎拉小姐!
他的回答讓你沉默了。你拉了拉他的衣角:“來,我先帶你下去!
你倆往直梯的方向走。阿蒂爾德的文字在你眼前跳動:“謝謝你,阿奎拉小姐!
你擺了擺手,問:“你要去哪?”
阿蒂爾德低眉順眼地回答:“我想去塔外散步。以前來塔里,都是為了公務,沒有時間游覽。雖然出生在這里,卻對它一點也不熟悉……這并不符合邏輯,我想糾正它。”
“你可以直接說我想看看這個地方的!
按了直梯按鈕,你仰頭對他說:“等會兒我去找施奈德,讓他給你權限!
“……”阿蒂爾德身旁的字幕閃爍著:“不用了。”
“你這多不方便……”
“我并沒有被允許出門!彼麥\棕色的眼眸看向你,盡管他在微笑,但你依然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寂寥:“盡管也沒有被禁止移動,但法師們不會希望我私自外出的!
你看著這個男人:“但你還是跟我來了。”
“他們不會阻攔您主動幫助我,”阿蒂爾德寫道:“但要給予我權限是另外一回事。您要知道,即便是在四百年前的智慧之都奧維克,機器人發展最鼎盛的時代和地區,我們所享有的也只是職務范圍內的臨時權限——機器人從未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獲得過法律上的人權,我們只是工具,小姐,不可能給予工具與人同等的待遇!
“……”你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在你眼里,那些所謂的森嚴等級不過是沒有道理的頑固傳統,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就限制阿蒂爾德的行動也太糟糕了——他可是作為大法官兢兢業業給人類工作了兩百年!現在好不容易退休,竟然待遇形同軟禁,真讓人覺得不爽。
直梯滾動,你在輕微的轟隆聲中皺眉開口:“你說,法師不會阻攔我幫助你。”
“這是當然,您不是常春塔的貴賓嗎?”
“那……那我一直幫你不就好了!蹦汩_口:“只要你想去哪,都告訴我,我帶你去,常春塔現在應該鮮少有我開不開的門,塔外的花園,教學樓,研究室,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
“不、不不。”你顯然給阿蒂爾德一個超出他認知的回答,連他的字幕都遲緩了幾分:“我怎么能勞累您,您作為貴賓肯定有負責很重要的項目,況且我現在已經被辭退,財產也已經被盡數充公,根本不能彌補您浪費在我身上的時間,這是不公正的交易,我不能應允!
“你已經補償我了呀!蹦憧粗骸白蛱炷悴皇且呀洿饝獛臀颐α藛?”
“但,為他人解惑是我的義務而不是……”
“好啦。”你抓住他閃爍字幕的那只手,覆蓋掉投射燈,他就徹底不能“說話”了,只能尤為可憐地用憂愁的眼眸盯著你看。
“我們一起行動,你不就也能多為我講點東西嗎?這是雙贏啦,我獲得了知識,而你獲得了行動自由!蹦惆醋∷侵贿想給你寫些什么的手:“就這么說定了!
“……”
望著你燦爛到有些許狡猾的笑臉,阿蒂爾德沉默地低下頭,翻轉手掌,輕輕握住你的手腕,攤開在他面前,另一只修長精致的手伸過來,在你掌心一筆一劃地寫。
你識字的功力尚且粗糙,但他寫得很緩慢,每一秒碰觸,你都能從中感覺到他虔誠的感情。你甚至懷疑真有一顆鮮活的心,正在他胸膛里跳動。
“謝、謝!
他讓指尖告訴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