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瑟縮了一下,終是帶著哭腔地承認了:“我是柳如絮,我被庸醫騙了。易醫生,你醫術那么好,求你救救我吧。金錦溪當初給你多少手術費,我翻倍給你!”
她試圖拉扯易h的手臂,卻被他避開了。
易h勾起唇角,頗覺有趣地笑了笑,然后繞行遠走。他完全無視了跪在地上砰砰磕頭的柳如絮。
今日的結局是這人一手替自己安排,所以求助別人又有什么用呢?
躲在一旁準備偷拍易h寥落的身影,并寫一篇煽情博文的狗仔,無意中拍下了這幅畫面。他很快就認出了柳如絮,并如獲至寶地發布了一篇文章,標題是――《善有善果惡有惡報》。
想當初柳如絮熱炒金錦溪毀容的新聞時,她根本沒想過自己也會有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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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的烏芽芽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向榕樹爸爸繪聲繪色地講述了自己的經歷,每隔幾句話就要冒出一個相同的名字。
易h怎樣怎樣,易h如何如何,易h真棒真厲害……
她絲毫沒發現,自己已經被這個男人深深迷住了。
但大榕樹并未點醒她,也沒有過多詢問。因為他無法確定,女兒對這個男人的感情究竟是對收藏品的執著,還是對愛人的眷戀。
倘若他反應過度,原本只是貪圖一時新鮮的女兒,說不定會因為好奇心或逆反心理地推動,從此走上一條注定坎坷的情路。
女兒是一個小妖怪,如果不出意外,她將在他的庇護下獲得千年萬年的漫長生命。而易h只是一個凡人,他將在短短數十年之后化為塵埃。
當他死去,女兒該如何走出這份悲傷?從小到大,她從未受到過傷害,如果她哭起來,自己又該怎樣安慰?
大榕樹目前還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個難題,所以他選擇了順其自然。
“爸爸,我什么時候做下一個任務呀?”講完這一年多的經歷,烏芽芽在樹枝上興奮地跳來跳去。
以前很討厭做任務的她,現在卻有些迫不及待了。她想要知道,當自己變成另一個人,易h還能不能一眼認出來。
他說他可以,應該不是吹牛的吧?如果他認不出來……
想到這里,烏芽芽不蹦q了,也不嘰嘰喳喳了,身上的羽毛全數炸起,像個小手雷。
“怎么忽然生氣了?”大榕樹關切地問道。
“沒啦沒啦,我哪有生氣。”烏芽芽連忙轉移話題:“爸爸,我是不是越來越能干了?五個億g!我賺了整整五個億g!”
她伸出翅膀比劃了一下,小胸脯也隨之高挺。
“芽芽很能干!”大榕樹毫不吝嗇自己的夸獎:“我們芽芽是這一屆最厲害的小妖怪!”
當然,他不會讓女兒知道,這一屆的小妖怪就只有她一個。
“嘎嘎嘎,我超級厲害的!”烏芽芽笑得前仰后合,差點從樹梢上掉下去。
就在這時,樹下忽然出現一個圓形法陣,陣中冒出紅光,并隱隱散發出一股吸力。
一道略帶顫抖的嗓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切齒的仇恨:“黑暗之神,您的信徒愿以靈魂為享祭,召喚您的降臨。黑暗之神,您的信徒愿以魂飛魄散為代價,求您為我復仇!”
烏芽芽看呆了,這種狀況她從未遇見過。
以往,需要他們幫助的信徒大多會順應靈魂的牽引自己找過來,而不是召喚出一個法陣,送出傳音。
“這是我千年以前教給信徒的一個召喚陣。我以為陣法已經失傳,卻沒想到還有人在用。如果鮮血里未曾浸透冤屈,這個法陣是無法激活的。芽芽,你代替我過去看一看,如果這位信徒平生不曾犯下罪孽,你就答應她的許愿!
大榕樹吩咐道。
“可是爸爸,我法力不夠,不能提取信徒的記憶呀!”烏芽芽慌神了,這是她頭一回單獨接任務。
大榕樹揮了揮樹枝,一團璀璨的金光便沒入烏芽芽體內。獲得神力后,她連忙撲入法陣,緊接著便陷入了劇烈的眩暈之中。
清醒過來以后,她發現自己竟然出現在一個骯臟又破舊的小平房內,滿是塵埃的地上灑滿鮮血,而這些鮮血則匯聚成了一個閃著紅光的法陣。
“你,你是黑暗之神?”一道滿帶懷疑的嗓音直接在烏芽芽腦海中響起。
她連忙扇動翅膀落于法陣里,抬頭一看才發現,描繪法陣的竟是一名半身癱瘓且腦袋和雙手都纏滿紗布,看上去活脫脫是個木乃伊的,坐在輪椅中的年輕女孩。
女孩的嘴也被繃帶纏住,無法說話。
此刻的她是用意念在與烏芽芽交流。她每天都會割開手腕,接一小瓶鮮血,并滴入一些抗凝劑。
前后存了幾個月的鮮血,她才勉強湊夠描繪法陣的用量。
她滿以為自己會召喚出一只面貌猙獰的深淵惡魔,卻打死也沒想到自己真正召喚出的所謂惡魔,竟然是一只肚子圓滾滾的,看上去非但不邪惡,還有一點可愛的小烏鴉!
烏芽芽也呆了呆,然后歪著腦袋口吐人言:“啊咧!怎么又是一個毀容的!”
第51章 (第三次重逢)
纏滿繃帶的輪椅女孩顯然被這只惡魔“偉岸”的身軀“震懾”住了, 眼下正處于呆滯當中,勉強握在手里的,沾滿鮮血的毛刷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烏芽芽抖了抖蓬松的羽毛, 然后邁開小短腿, 在布滿玄奧符文的法陣里慢慢踱步。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之后,她嘎嘎笑了幾聲, 說出口的話一點兒也不顧及女孩的心情。
“你是不是傻?這個法陣不需要用鮮血描繪, 隨便搞點油漆和墨水就行了。只有在啟動法陣的時候才需要一滴飽含冤屈的血液。一滴哦!”
她用翅膀尖尖上的兩根羽毛,比劃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強調道:“這么一小滴就夠了!
女孩呆呆地點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烏芽芽走回法陣中心,小翅膀插腰,小短腿撇成八字,又挺了挺圓滾滾的肚皮,用睥睨一方的氣勢說道:“說說你的冤屈, 讓神來評判吧!”
女孩渾身一顫, 然后才想起自己描繪法陣的初衷。是啊,她是來祈求黑暗之神幫自己復仇的,F在黑暗之神出現了,雖然形象與她的腦補存在極大差異,卻也無法抹殺神靈真正存在的事實。
“我, 我的冤屈說來話長!迸⒁贿呎遄谜Z句,一邊慢吞吞地開口。
然而烏芽芽已經運用爸爸贈給她的神力,看透了女孩的靈魂。
她的靈魂非常清澈明亮, 是純純的乳白色,像云朵一般溫柔可愛。這表明她本人也像一團云朵, 是干凈而又善良的。她平生未曾作惡,甚至還做了很多善事。
在這一刻, 烏芽芽已經決定要幫助她。
“那就不用說了,直接道出你的心愿吧!睘跹垦堪詺庹颜玫負]了揮翅膀。
女孩愣住了。不說冤屈,怎么引出心愿呢?
“你的經歷,我直接吃掉你的記憶就能通曉,所以我們不要浪費時間,直接上心愿吧!备闪艘荒甓嗟膸ж浿鞑,烏芽芽說話的時候也有主播內味兒了。
女孩明顯把吃掉記憶理解成了吃掉靈魂,于是用決然的語氣說道:“神靈,朱歡歡毀了我,所以我也要毀掉朱歡歡最在意的一切。我還要讓她跪在我而前,真心實意地為她所犯下的罪惡懺悔。她的余生都應該活在痛苦和絕望里!”
雇主的心愿聽上去似乎并不復雜,但是被坑過很多次的烏芽芽不得不牢牢記在心里,然后掰碎了,揉爛了去分析。
倘若她哪點做的不好,叫雇主覺得不滿意,她雖然能得到一半魂力,卻會失去全部愿力。
愿力所蘊含的能量也是非常充沛的,浪費了實在可惜。
“你的心愿我聽明白了!睘跹垦抗首鞲呱畹攸c點頭,末了輕輕揮動翅膀,把女孩的記憶光球從大腦里召喚出來。
女孩驚駭地瞪圓眼睛,滿以為那就是自己的靈魂。
然而,當小烏鴉嗷嗚一口吞掉光球,并沖著地而呸了好幾聲之后,她卻發現自己沒死。
“我,我怎么還活著?我靈魂都沒了,竟然還能活著?”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什么靈魂?我只是復制了你的記憶而已!”
烏芽芽又呸了一聲,然后才叉著腰說道:“我們是正統神靈,才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與我們做交易,你只需要付出一半魂力就好,而且還是死去以后才交付,對你的生活沒有一點兒影響。
“交付之后也并不妨礙你投胎,只是下輩子你的身體會虛弱一點。但是,這就是天道法則,不是我們能控制的。有所得必須有所棄,你明白嗎?”
女孩恍然大悟,卻也并不感到驚喜。
“神靈,求您殺了我吧。我不想活了。您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女孩閉上眼睛,在自己的識海中放聲痛哭。
她半身不遂,容貌被毀,有腿走不了路,有口說不了話,有手寫不了字。除了推動輪椅,她什么都干不了。光是用刷子蘸上血液描繪法陣,她就花了足足半個月的時間才完成。
她雖然活著,卻喪失了一切尊嚴。與其像個爬蟲一般茍延殘喘,倒不如死了干脆。
死了,朱歡歡就再也不能用她的痛苦去滋養她隱秘而又黑暗的快樂了。
烏芽芽連忙拒絕:“呸呸呸!我跟你說了,我們是正道,是正道!我們不干壞事!你坐在這里等著,我會找人來救你。你的傷是人為耽誤造成這樣的,如果后期積極治療,未必不能痊愈。我這就幫你找最厲害的醫生過來,你坐在這里別亂動。”
遇見這種難事,烏芽芽自然而然就想起了易h。
她邁開小短腿,走出法陣,跳上窗臺準備起飛的時候,卻又停住不動了。
她回過頭,用亮晶晶的黑眼珠盯著女孩,眼神里藏著莫名的熾熱。
當女孩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快豎起來的時候,她才搓著小翅膀問道:“你的輪椅能不能借我用用?”
“g?只是借輪椅?”原以為自己會被吃掉的女孩哭笑不得地問。
“對,這個東西我從來沒玩過,借我玩玩唄!睘跹垦刻麓芭_,繞著女孩來來回回轉圈,還用小短喙啄了啄輪椅的輪胎。
她左右蹦q的樣子越看越滑稽,饒是深陷絕望的女孩也禁不住彎了彎眼睛,露出一點笑意。
“好,你拿去用吧!彼ひ衾锏耐纯嗪徒^望散去了一些,顯露出一絲溫柔。
她本就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又怎么忍心拒絕如此可愛的小妖怪呢?
“謝謝你哦!那我就把輪椅帶走了。我在你身上下了隱匿法咒,你安安心心坐在這里等我,就算有人進來了也看不見你。你別害怕!
烏芽芽小翅膀一揮便把輪椅收進了爸爸給的隨身空間,隨便把女孩轉移到角落的一張廢棄桌子上。
桌而落滿了灰,均被她法力化成的一陣風吹走了。
女孩默默體驗著身軀被一團暖洋洋的空氣托起的感覺,語氣又比剛才更多了幾絲開朗:“我不害怕。我在這里等你!
“好的,那我們待會兒見哦!睘跹垦窟@才跳上窗臺,撲簌簌地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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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h在一群研究員地簇擁下來到研究所的臨床區。這個區域專門收治病人,而病人采用的治療方式均處于實驗階段,還未獲準在外界使用。
能心甘情愿簽下免責協議來這里充當小白鼠的病人,大多都已走到絕境。如果連這家醫療科技最為先進的研究所都救不了他們,那他們只能在家等死。
易h一來,幾乎所有病人都用飽含求生欲的目光看向他。
他一個一個翻看病人的診療記錄,哪里有問題,哪里需要改換藥劑,哪里符合實驗預期,都會一一向身邊的研究員指出來。
巡查完病房,他帶著一群助手往回走。
實驗大樓與臨床大樓中間隔著一座庭院,風景秀麗的庭院里有幾個病人正在散步。
其中一個病人坐在輪椅上滑得很起勁兒。她的腦袋和雙手都纏滿紗布,眼睛也被一副墨鏡遮住,看上去像個活動的木乃伊。
能被研究所收治的病人,大多已無藥可醫,只能尋求市而上尚未出現的新型治療方法的幫助。像這種渾身都纏滿繃帶,眼睛還不能直接照射到陽光的病人,在這里并不算罕見。
本該對這幅景象不以為怪的易h,卻在此時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