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說出口的話,卻讓易h打從心底里發寒。這個問題他竟然從未考慮過,他僅憑一腔孤勇走到了現在。他只想得到,卻從未想過失去。
“當我老去的時候,我會――”他本想說我會離開,卻又深刻地知道,自己一定舍不得離開。
做不到的事,他沒有辦法說出口。
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與一位青春美麗的少女,那是多么不堪的畫而?芽芽怎么能忍受那樣的不堪?她癡迷于一切美的事物,當他無法再保持此刻的俊美和強健時,她必然會帶著滿心厭惡,決絕地離他而去吧?
所以他們的結局早已注定。
種族不是難以跨越的鴻溝,時間才是。連神靈也必須屈從于時間的支配,在歲月長河中隨波逐流,更何況凡人?
在這一刻,易h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他看向烏榕城,終是慢慢扯開一抹無比苦澀的笑容。
烏榕城溫和地看著他,深邃眼眸里有無限的包容,也有恰如其分的憐憫。
他看了看左側的博古架,嘆息道:“芽芽,你還要聽多久?”
放置在博古架上的一顆小黑球忽然抖了抖,然后探出一顆圓腦袋,緊接著又展開一對小翅膀,最后溜一下蹬出一雙小短腿。
本該去廚房的烏芽芽根本沒去廚房,而是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擺設,待在博古架上偷聽。
易h瞳孔微顫,然后便笑得更為苦澀。
所有的等待,終究還是一場空。他知道自己應該站起來,禮貌地告辭,畢竟他是不受歡迎的客人。然而他依然坐在這里,用深邃眼眸看著飛落到沙發上,變成明艷美人的小妖怪。
他想多待一秒,如此就能多看一眼。然而多看一眼,他就更舍不得離開。
他握了握拳,緩緩問道:“芽芽,你怎么說?”
他在等待最后的審判。烏榕城不可以決定他的去留,烏芽芽才可以。
烏芽芽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組織語言。她沒想到爸爸和易h竟然真的在談論她的感情問題。
看見她為難的表情,易h只能垂眸苦笑。他身體的溫度正在慢慢散去,陷入徹骨的冰寒。然而就在這時,烏芽芽忽然鉆入他的懷抱,帶著滾燙的溫度。
他心尖一顫,然后就下意識地把她抱緊了。
即便被烏榕城用嚴厲的目光瞪視著,他也不愿放手,反倒不斷收緊胳膊。
在恍惚中,他聽見小妖怪用再尋常不過的語氣說道:“爸爸,你那算什么問題呀?他變老,我也跟著變老就好了呀。改變容貌是最簡單的法術,我從小就會。到時候他是小老頭,我是小老太,我們誰也不嫌棄誰!
易h已經陷于死寂的心,便在此刻重新跳動起來。他緩緩低頭,用微泛淚光的眼眸看向小妖怪,含著濃烈苦澀的嘴角一點一點上揚。
這是他聽過的最美妙的一句話。這句話一瞬間就把他從絕望的深淵拉回了喜悅的山巔。
“他的壽命最多只有百年。當他死了,你該怎么辦?你能不哭嗎?你能不傷心嗎?你能像以前那樣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嗎?你要是能,爸爸不攔你!睘蹰懦穷^疼地直皺眉。
易h剛獲得救贖的心又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原來除了時間,他需要跨越的鴻溝還有死亡。這些問題他不是考慮不到,而是下意識地逃避了。
但如今,烏榕城在逼著他而對。
烏芽芽認真想了想,毫不遲疑地說道:“他死了我就送他去輪回,然后我再去找他的轉世。我們有生生世世可以在一起,我為什么不能快樂?”
她開竅了,就在剛才。而她開竅之后只花了一秒鐘就把未來一千年甚至一萬年的婚姻生活都安排好了。
她是風風火火的烏芽芽,她不懼一切挑戰。
易h猛然抱緊小妖怪,嘴角含著喜悅,眼瞳里卻溢出淚光。他的心感動到融化,又狂喜到戰栗。
烏榕城錯愕地看著女兒,過了很久才慢慢扯開一抹無奈的笑容。這個孩子是他耗盡所有心血培養長大的,她擁有充足的父愛,所以也具備了十足的安全感。
她從不知道害怕,所以也從不會退縮。
孩子真的長大了!
烏榕城內心里發出了這樣的感嘆,然后才無比嚴肅地問道:“你已經想好了嗎?你要知道,生生世世的追尋和等待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易h握緊了烏芽芽的手。他只是稍微想一想,也能感知到那是怎樣煎熬的一種歷程。
但烏芽芽卻更為堅定地說道:“正是因為等待非常痛苦,所以重逢的時候才會更快樂啊。爸爸,每一次我離開你的時候,就會更愛你,更想你。每一次回到你身邊,我又會更依戀你。
“我對易h也是這樣。每一次與他分開,再重逢的時候我都會比上一次更喜悅。正是因為我知道,重逢的感覺多么幸福,我才知道,我一定我能堅持下去!
說完這番極有哲理的話,她還用力點點頭,以表決心。
烏榕城長久地看著她,而她眼瞳里始終閃爍著勇敢無畏的光芒。
于是烏榕城不得不敗下陣來,扶著額頭慨然長嘆。
易h把臉埋入小妖怪溫暖的頸窩,低低地笑了。他知道,他終于等到了自己的幸福。
這份幸福遠遠超出他的預期,不是此刻,不是今生,而是生生世世。
第58章 (她合該是烏家人)
來之前, 易h的心情是忐忑焦慮的,來之后,易h嘴角的笑容就再也沒消失過。
這頓飯除了烏榕城吃得有點憋氣, 烏芽芽和易h都覺得津津有味。兩人隔著巨大的餐桌, 頻繁地看著彼此,每一次目光相觸都會無比默契地綻開笑容。
有時候, 兩人凝視彼此的時間太長久, 太粘膩,還會惹得烏榕城咳嗽一聲,提醒他們注意影響。
“爸爸,我這不算早戀吧?”已經二百多歲的烏芽芽`著臉問道。
然而在烏榕城眼中,他的女兒雖然兩百多歲了,但開智的時間也才十七八年,這跟人類十七八歲的少女有什么兩樣?這不算早戀,什么叫做早戀?
他威嚴地看過去。
烏芽芽預感到他要說教, 連忙摟住他胳膊, 用毛茸茸的腦袋不斷拱他的肩膀,嘴里哼哼唧唧:“不算吧?不算吧?我可以談戀愛吧?我找了小彈珠十五年呢!我太不容易了!”
烏榕城沒能穩住,終是溫柔地笑了,然后嘆息道:“不算, 只要你開心就好!
即便他是神靈,他也沒有辦法讓時光永遠停駐在女兒還只是一株長在他枝頭的小芽芽的時候。她早晚有一天會長大,會飛遠。
爸爸的定義是什么?
爸爸應該是一棵樹, 恒久地立在名為家的地方。當女兒無法承受外界的風風雨雨時,她可以飛回來, 在他廣袤無垠的枝葉下獲得無比堅固的安全感。當女兒想要飛走時,他又會用葉片托起她, 讓她飛得更高。
然而無論飛得多高多遠,當女兒疲憊降落的時候,這棵樹一定會是她最為溫暖的棲息之所。
這就是烏榕城對父親的理解。
他揉了揉女兒的腦袋,笑容頗為無奈:“吃完了就和易h出去玩吧,爸爸招待幾個客人。”
“好嘞!”沒良心的烏芽芽連忙拉上易h跑出了餐廳。
幾名客人與他們擦肩而過,每一個都是政商兩界數得上號的大人物。
易h雖然感到好奇,卻并不會刻意去打聽。小妖怪的父親一看就不是簡單人物,他在凡間的根系應該也很廣袤。
然而驅車來到烏家老宅門口的朱歡歡卻被好奇心折磨得渾身難受。
剛被周旭陽帶回周家時,她以為那邊的排場就已經算是頂級的奢侈。漸漸過了一年,參加了很多宴會,她才意識到,周家在蘭華城只是二流,二流想要升上一流簡直比登天還難。
金字塔的每一個階層都是壁壘分明的。住在最底層的人總覺得世界大同,天下一家,然而越往上走才會越發清晰地感知到,世界是多么狹窄,爭斗是多么激烈。
朱歡歡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融入一流世家的圈層,卻被那些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二代們貶損得體無完膚。
她直到現在還記得一杯冰冷的紅酒順著自己頭頂往下流淌,弄臟了雪白禮服的場景。那一瞬間的難堪與狼狽,幾乎將她徹底打垮。
潑她酒的人退后幾步拊掌大笑,于是整個包間的人便都發出惡意的哄笑。
即便已經成為周家大小姐,她在某些人眼中依然是上不了臺面的窮酸乞丐。
從那以后,她從階層躍遷的狂喜中沉淀下來,也終于明白,這個社會就是一座黑暗叢林,爬蟲躲在地底,蛇鼠鉆入灌木,草食動物四處逃竄,只有猛獸才能優雅地漫步而行。
現在的她還僅僅只是一只草食動物罷了。
但是就在剛才,幾頭猛獸被烏家的仆人引領入內。他們漫步叢林的優雅和傲慢已被小心謹慎所取代。由此可見,居住在這棟老宅里的人是多么強大而又危險。
那是我的爸爸。朱歡歡死死盯著巨大的鐵門,如是暗忖。
她勾起唇角,隱秘而又滿足地笑了。
但是下一秒,這抹笑容便凍結在臉上。她看見了烏芽芽和易h,兩人手牽著手從老宅里走出來。下臺階的時候,烏芽芽撲到易h背上,濃密如云的發絲像瀑布一般灑落,那場景極為動人。
易h背起她,走向一叢盛放的玫瑰,空出一只手輕輕摘下一朵,遞到身后。
烏芽芽接過玫瑰,燦笑著親了親易h的臉頰。
很明顯,他們在一起了。一天之前還對烏芽芽若即若離的易h,如今只是被烏榕城叫去吃了一頓飯就堅定了心意。
對此,朱歡歡并不感到意外。她早就知道易h無法拒絕現在的烏芽芽,就像平民無法拒絕公主的垂青。
是的,烏芽芽現在是公主了,貨真價實的,擁有城堡、皇冠與國王的公主!
“殺了你!”朱歡歡握緊方向盤,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低吟。
“大壞蛋在看我們!迸吭谝議背上擺弄玫瑰花的烏芽芽小聲嘀咕一句。
“隨她看。”易h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烏芽芽把玫瑰花插在自己鬢邊,然后親了親易h的臉頰。她故意沒親準,嫩紅的唇瓣險險擦過易h薄薄的嘴角,得逞之后便把羞紅的臉埋在易h溫暖的頸窩,竊竊地笑。
她那點小心思,易h不用回頭去看也能猜到。
“想親嘴嗎?”他嗓音沙啞地詢問。
“g?”烏芽芽連忙抬頭,眼睛閃閃發光。
“想接吻嗎?”易h問得更直白了一點。
烏芽芽喘了兩聲,鼻息熱騰騰地噴在易h臉側,再開口時嗓音也變沙啞了:“想!”
易h低低地笑了,然后便把人放下來,攬入懷中。
熱烈的玫瑰花在他們身邊綻開,逸散出濃郁的芬芳。天空中暖暖的太陽,似乎也變得比剛才熾熱了一點。
“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知道嗎?”易h把修長的手指插入小妖怪濃密的發絲中,輕輕揉著她的頭皮。
緊張的感覺立刻被這溫柔的撫慰變作了難以言喻的酥麻。烏芽芽瞇了瞇眼,未曾接吻已經神魂顛倒。
“好!彼÷晳。
易h低笑一聲,然后才慢慢垂下頭。
他滾燙的薄唇印上了小妖怪同樣滾燙的嬌嫩唇瓣,柔柔地貼合。
烏芽芽的呼吸明顯變得急促起來。
數秒鐘之后,易h伸出濕滑的舌尖,慢慢探索。
處于高度緊張狀態中的烏芽芽也連忙伸出粉紅的舌尖,與之一起探索。她時刻謹記易h的話,易h怎么做,她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