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四城——薩列格城地處中心,翡翠城靠近皇都,坦桑城毗鄰遠東,瑪瑙城則位居雪原縱深處。
海莉西有自立為王的膽子,倒不是說北境多么強大。恰恰相反,北境太偏遠、太貧瘠了,皇城的消息傳過來需要叁天,即便派全帝國的軍隊過來,恐怕還沒等到抵達第一座城池,風雪已經磨損掉他們的銳氣。
拿最遠處的瑪瑙城來說,他們中的大多子民很可能都不知道新皇的名諱,更不會關心這些。他們更關心今年收獲的土豆能不能撐過這個隆冬、城主征收的稅款能否再寬限幾個月、怎樣躲過一波波惱人的瘟疫。
北境領主還是北境之王?跟他們沒多大關系,戰亂來了也殺不到農民頭上。
這是海莉西通過一個月的觀察得出的結論,她再騎著蘭斯飛到各城巡視時,頒布了新的北境法案。
她此前為他們免除了傷寒之苦,人群見到那頭巨龍時已經不再那樣抵觸了,畢竟眾教會在北境有且僅有兩座教堂,魔法和法術一樣,對他們而言有些遙遠。
況且誰也沒想到傳說中的巨龍阿特納斯會是這樣一位溫順的帥男人——海莉西掏出自己的小金庫,給蘭斯打造了一身純金的行頭,他腰間用綢緞圍成披風,上身的長流蘇叮鈴哐啷,龍光裸著上半身和雙足,大大咧咧地向世人展示自己強壯的肌肉和魅魔似的臉蛋。
在海莉西一聲聲夸贊中,他迷失了自我。除了那根尾巴有時候搖晃會打到人,蘭斯乖得有辱上古巨龍的名號。
北境法案規定,凡家中有適齡青年入伍,這戶人家每年都會免去半數賦稅,同時發放紅石。阿爾緹諾說,比起送給農民什么,少從他們手中收走才是更重要的。
果然,北境之王所到之處,無不收到夾道歡迎,提爾森的名字仿佛一段傳說,凡他行過的城池,便會冰雪消融,每個人口袋里多出足以果腹的糧食來。
有著他畫像的通緝令沒有撕下,通緝和需要本就一詞派生,海莉西無所謂地揮手,她已經賦予它新的含義。
北境獨立的消息傳到其他領主耳朵里,很快一封封控訴信飛進皇宮,皇帝面對元老會的質問,輕飄飄地將問題拋了回去。
“我已派監察騎兵前去征討,但柯林斯公爵,你幼子的表現這次令我失望!
阿爾緹諾調走了柯林斯家族半數兵力,交回的結果卻是連區區一個領主都抓不住。
“陛下,我愿派我的長子莫里斯再去北境,定能平叛——”
“不必了,公爵。”希律唇角帶笑,話語卻讓對方如墜冰窟,“你支持皇女一派已是事實,北境沒有阿爾緹諾的支持,如何能擴張如此迅猛?”
“您這是對柯林斯家族的污蔑!”道爾·柯林斯想要搬出元老的威儀,卻恍然發覺,如今的家族已是被拔光利齒的虎,與待宰的羔羊無異。
“您、您是故意……”他難以置信地抬起眼,眉間的皺紋溝壑縱橫,明白自己被這年輕的君王擺了一道。
北境是一塊難啃的骨頭,連肉沫都剔不下來幾塊。希律就是用這塊骨頭,分散掉柯林斯家族的重權,從始至終,他都不在意提爾森是否稱王。
比起手無實權還遠在北境的弟弟,他真正要除去的敵人是柯林斯公爵。
希律收起笑意,喚來禁衛軍:“將公爵帶去高塔。”
從阿爾緹諾前去北境那一刻起,獵物便已經落網。
“解除莫里斯·柯林斯勛爵的兵權,”皇帝頓了頓,目光掃過下面其余垂著頭不敢出聲的元老們,突然又改了主意。
“告訴他,如果他能帶著北境王提爾森的頭顱來見我,代替他弟弟完成未完成的任務,我便赦免柯林斯家族的罪行。”
貴族們皆是一顫,這一出調兵之計還不夠,要讓柯林斯家族的手足相殘,簡直殘忍至極。
隨皇女趕去巡視北境最后一城的阿爾緹諾還不知道,皇城醞釀著怎樣的陰謀。他縱馬在隊伍前方,一路上提防著是否有野獸襲擊。
說來好笑,皇女的法案一經頒布,匪兵團是最先被招安的,有錢賺、有寶物拿,還能受到王的嘉獎,這不比沿途搶劫舒服多了?于是一周內有四個匪幫相繼來投誠。
正因如此,看到遠處雪堆里一匹翻倒的馬匹時,阿爾緹諾第一反應便是來投靠的匪兵,他沒有叫停隊伍,引領著騎士們上前查看。
海莉西從后面趕上來,她盯著馬首上七彩的掛飾、空無一物的馬背,心底有一個不妙的預感。
一個渾身破爛布條的人竄起來,臉上涂滿花花綠綠的色彩,銀鏈掛滿頭發,一根根小辮子披在肩上,正隨著主人一起簌簌發抖。
她雙手持著一把蠻族的彎刀,指著面前全副武裝的騎士們,手腕顫得幾乎握不住武器。
“我是……見你們……主……”她磕磕巴巴地說著帝國的語言,大眼睛里盛滿恐懼與慌張,“不……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