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東,哈薩堡,陷入圍困的第七天。
黑色馬靴踩在雪地里,松軟的新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為首的騎士摘下面甲,他的灰色短發已經長得遮住耳朵,英俊的面孔略顯疲憊。
阿爾緹諾耐心等待著部下統計這次突襲的傷亡人數,果然,依然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數字。
傷亡太少了。作為被蠻族主力進攻的唯一堡壘,每日的激戰下來,哈薩堡傷亡的監察騎兵算不上多,甚至比不上此前在馬林城的百分之一。
蠻族擅長游擊戰,往往將戰線拉長,直到對方的戰馬筋疲力竭,再突然殺回去,令對手措手不及。阿爾緹諾深知此法,因此勒令部下至多追出城門二十里,無論戰局如何占優,也絕不繼續追殺。
這也讓這場戰事陷入了另一種困境——蠻族氣勢洶洶地攻城,監察騎兵出城反擊;蠻族節節敗退,監察騎兵止步不追。一個星期下來,兩方都疲憊不堪。阿爾緹諾幾次派出使者前去談判,都因語言不通而失敗。
圍困也導致哈薩堡的消息傳不出去,阿卡的翅膀被蠻族射傷,現在每天躲在窩里休息。
海莉西的軍隊是否順利進入柯林斯家族領地,父親和兄長是否與海莉西一同東征,這些都是未知。他在遠東被拖住了西征的步伐,無法按照約定與她在皇城匯合,對此,阿爾緹諾感到慚愧,但比愧疚更綿長的,還有無盡的思念。
他的未婚妻有好好休息嗎?有沒有在戰斗中受傷?她對他的家族滿意嗎?會不會遇到比他更可靠、更體貼的貴族世子?
阿爾緹諾在營地的邊角看到一朵迎風綻放的野花,它太小了,在料峭的風雪中掙扎著破土而出。他不忍心就此摘下它,于是悄悄用手指數著它的花瓣,計算著海莉西變心的概率。
很高,足足有百分之五十。野花告訴他。
這不可能。監察長大人站起身,拂去肩頭落的雪,安排部下繼續在城樓值守。
夜風呼嘯著,阿卡突然急躁地拍打翅膀,發出不安的嘶鳴。
阿爾緹諾的戰甲脫了一半,聽見營帳外傳來喧鬧聲,他的副官送來戰報:蠻族夜襲哈薩堡,城外混戰。
“我們派出哪支軍隊?”監察長問。
“我們尚未派出隊伍迎敵!
更奇怪了,那蠻族在和誰打?
偵查騎兵傳回報告:的確是監察騎兵的服制,但并不屬于城中任何隊伍。
“是增援!”阿爾緹諾起身,語氣急促,“應該是兄長麾下的監察騎兵!”
軍營中立即彌漫起歡欣的氣氛,與故鄉闊別多日的監察騎兵們聽聞柯林斯家族增援的到來,一個個充滿力量。他們的來臨不僅意味著物資的補充,還有親人的消息和信箋。
阿爾緹諾牽起自己的戰馬,親自整兵出發。他心底升起暗暗的期待,莫里斯不會獨自前來的,他所歸順的主君——北境王也會一起。
這一次海莉西會做出什么表情呢?她會不會笑嘻嘻地說,怎么又要本公主親自來救你?
城門升起了,黑暗中燃起一支支火把,亮光下的騎士們沖向戰局,飛快地包圍了蠻族騎兵,對方見勢不妙,首領吹響一只林哨,尖銳的哨聲宣布了蠻族的撤退,一場短暫的追擊后,監察騎兵撤回了哈薩堡。
阿爾緹諾站在城門迎接援軍的領袖,他微微揚起下頜,灰眼睛盯著那面銜尾蛇旗幟下的身影。
不是莫里斯,也不是海莉西。
道爾·柯林斯注視著小兒子,慢慢走上前,在看到阿爾緹諾略顯疑惑的眼神后,在他身后負責押送帝國重犯的冬翼騎士團長,芬恩騎士長露出面孔。
他對著昔日并肩作戰的戰友點點頭,隨后高聲宣布:
“北境領主提爾森叛變被擒,柯林斯家族犯下叛國重罪,柯林斯公爵流放遠東,剝奪家族榮譽、封號以及領地,監察騎兵歸皇帝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