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燈映出了那人身上沾滿暗色血跡的金鎧甲,鎧甲已經全部扭曲變形,上頭的圣紋和神徽上滿是碎蛋殼似的裂紋,只剩頭盔仍是大致完好的。即便如此,圣器那種特有的微光仍然在其上緩緩閃爍著——看來如果不是有這件圣物穿在身上,此人肯定早就被群狼撕成碎片了。
不速之客緩慢而僵硬地爬起來,在有人靠近他時揮舞著手里的斷劍,歇斯底里的尖叫在扭曲的頭盔里悶聲回響:“魔物!是魔物!乃托,索蓋洛,瓦勒留,九個頭的黑山羊……哈哈哈哈哈……全都死了……有魔物……魔物從影子里鉆出來……”
寒風吹過,鹿角燈閃爍起來。
“這里沒有魔物……”奈亞試圖安撫他:“我們來自埃塔納……您應當聽說過吧,那個會移動的小鎮……”
陌生人的頭盔面罩破了一塊,在他抬頭時,面罩后那只充血發顫的眼睛落入了眾人的視線:“都是魔物……最大的魔物是深淵……就追在后面……那么多,那么多……魔物……漩渦在等著……我們進了魔物的裂隙……”
“這人好像瘋了……”杰米皺眉道。
當那明顯失去理智的目光胡亂掃視著落在伊蘭身上時,地上的人突然以不可思議的力氣沖了過去:“圣靈!天使!神之子!白金的寒星!伊米安大人!救我啊,圣靈!……”
伊蘭怔住了。
紐赫擋在伊蘭身前,原本順滑的針毛全部立起,喉嚨里發出了低沉的呼嘯聲。
那人看見紐赫,突然止住了動作,以發抖的聲音道:“寒淵潛行者……”他呆望著紐赫的眼睛,安靜下去,片刻后,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是星辰教團的人。”當大家把這個憑空出現的人移到篝火邊的時候,蒙戈檢查了他的盔甲,確認道。
教廷麾下有三個圣職者組成的驅魔教團:圣光教團,晨光教團和星辰教團。雖然三個教團都承載著驅魔的任務,但任務范圍各自不同。圣光教團是教廷御用的教團,擔任著守衛圣城,制造并測試圣器,以及封印大型魔物的重任,非重大事件不會離開圣城;晨光教團則是駐地制,麾下的圣職者會按照教廷的任職令進入各個城市和小鎮擔任司祭;星辰教團則是巡游制,麾下的圣職者常年在外,采集珍貴的神跡之物,向教廷匯報魔物動向,同時也承擔著驅魔的任務。
這三個教團里,只有星辰教團和圣光教團擁有神跡者。即便沒有圣器,沒有武器,這些人也能用天非凡之力與魔物對抗。普通人將這種力量稱為——魔法。
鎧甲下是個黑頭發的中年人,肌膚像大理石一樣青灰,臉頰浮腫得嚇人。在灌下了一點水后,這人嗆咳幾聲,一把抓住了蒙戈的手:“魔物!有魔物!要通知……通知給其他人……要去法陣那里……”
伊蘭確信自己并沒有見過這個人,他不明白為什么對方會直接喊出自己的真名。他想湊近看看,可紐赫很堅決地擋在身前,不肯移動分毫。牧狼今晚看上去焦躁而固執。伊蘭安撫地摟住了它的脖子,輕輕撫摸著。
“我們知道有魔物。”蒙戈正色道:“我們已經遇到了……蒙神恩典,并未造成大的傷害……”
“不……不……你們不明白……”那人嘴角不停淌水,充滿恐懼道:“不只是那種魔物……是深淵,深淵在靠近,在吞噬……他們想得太天真了,那種東西,那種東西根本不可能被人類控制……”
“深淵在另一個世界的深處!泵筛昀Щ蟮溃骸昂昧耍枰菹,大人……我們該怎么稱呼您?”
“以西。”陌生人混亂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通知……通知教廷,要把消息傳回去……法陣……”
“但如果我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通知其他人呢?”蒙戈欣羨地看著他鎧甲上的花紋和斷劍護手上大顆的紅寶石:“我是帕德·蒙戈,大人,隸屬于晨光教團,是埃塔納的司祭。和您一樣,是忠于教廷和神的圣職者。這里很安全……您無需擔心……”
“教廷……”地上的男人重復著:“教廷……”唇角的水滴盡,這人似乎終于清醒了些:“教廷需要那些珍貴的存在……我們肩負著使命,一切都是為了信仰……”
“是晶石礦么?”哈德克問道。
地上狼狽的男人沒有回答:“奉獻,要在合適的位置放下……三個……一共三個……還有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楔子,要在中央打下……在它們到來之前……但它們已經來了,趁勢而來……要去通知,去警告,要趕快點燃法陣……它們無法控制,無法抵擋,做不到……”
“什么……是,是魔物要來了么?”小威齊恐懼道:“楔子又是什么……”
思緒混亂的圣騎士仍然在胡亂說著它們,楔子和點燃法陣之類的事,并把脖子上的一條吊墜扯下來,塞進了蒙戈的手中:“去點燃法陣……不然我們都會死……不,比死更可怕……”他絮絮道:“快去!快去!……”
囈語越來越模糊,陌生人重新進入了一種神智不清的狀態。
安德試圖幫他脫掉沉重的盔甲,但那銀盔甲就好像長在了他身上一樣,除了頭盔,任何部分都無法取下。當哈德克試圖用獵刀去撬動盔甲的縫隙時,騎士再次昏了過去。
營地被不安籠罩了。
蒙戈的注意力全在那人塞給他的東西上。那是一枚嵌在幾個交錯的石頭圓環里的小球,材質看上去像是某種灰撲撲的丑陋玻璃球。蒙戈擦了擦,走到了洞口掛著的銀燈旁,瞇起眼睛仔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