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由于見不到克萊恩,同時也想找些事情做的林一覽成了基地里面的代課老師,講授的課程大多是有關于天體物理的,林一覽在聯邦待的那些年學了不少比地球要先進的宇宙學知識。
她功底扎實授課詼諧有趣,脾氣很好,因為是代課老師所以她也犯不著和學生生氣,教室里面大多數的學生都挺喜歡她的,但是畢竟是做老師的,難免會遇到幾個刺頭。
其中最讓她頭疼的是一個金色頭發的姑娘,那姑娘長得倒是挺漂亮的,上課也很積極,整個人就像是一團洋溢著的青春,至于為什么說她是刺頭呢?倒不是這姑娘功課做的不好,而是這個姑娘太聰明也太鬧騰了。
在私底下總是喜歡問她一些關于伊甸園的、敏感的話題,作為老師需要基本做到的就是學生有疑問就去幫他們解答,但是這個姑娘喜歡問的問題都是關于如何破壞真空罩的物理學知識。
雖然詢問的方向拐了好幾個彎,但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在林一覽的眼睛里面就和透明的沒什么兩樣,眼咕嚕一轉,林一覽就知道這姑娘在想些什么:她想要出去。
其實在第一天走進這個教室的時候林一覽就注意到了她,那個瘦高個在臺上講課的時候大多數的學生都是用一種非常隨意的態度對待的,只有這個姑娘的眼睛里面有著星星,不論瘦高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把對于“自由”的概念種到了這個女生的心里。
作為老師,林一覽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這個姑娘別走彎路和邪路,她便在下課之后單獨地把這個學生留了下來,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道:“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你想都不要想。”
心思被戳穿,女孩漂亮的臉上有一瞬的空白,但是很快她就恢復了鎮定:“老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林一覽的眼睛很漂亮,她的眼型就像那桃花瓣似的,但是在她冷冷的看著你的時候,你會下意識地忽略這眼型的瀲滟,仿佛能夠透過那黑色的瞳孔望見那兩極的冰川,此時你整個人會變得比那巨型的水體還要透明。
仿佛你在這個人面前沒有秘密。
女孩的名字叫做嵇梗,這是一種植物的莖,在當時基因病蔓延的時候隨之而來的還有饑荒,她的母親是第一代的伊甸園居民,那時候所有的人類主要的食物來源就是這種名叫嵇梗的東西。
雖然在伊甸園里面,警衛隊習慣性的用編號稱呼伊甸園里面的公民,但是在伊甸園里面工作和生活的人卻是互相稱呼對方的名字的。
嵇梗這個名字象征著一代人內心最樸素的期許,只要有個能夠定居下來的地方,能夠吃飽他們就滿足了,可是人的內心就像一個碩大無比的黑洞,永遠都不可能饜足。
但文明的本質不就在此嗎?永遠的不滿足,永遠的探索,和永遠的進步。
“班上那個經常和你在一起的男生是叫吉克特是嗎?”林一覽淡淡地笑了一下:“你們打算在下個月的凌晨叁點用對撞機破壞真空罩!
此時嵇梗臉上的血色已經完全的褪去:“你…你……”
林一覽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看來你的朋友不打算繼續兌現和你的諾言了,趁早收手吧,有的時候一些想法不應該有。”
——
敲打完嵇梗之后林一覽便離開了伊甸園,那個和嵇梗經常走在一起的男孩子也是一個不安分的,他的內心里面住著一頭幼獸,但也不過是幼獸罷了,稍微嚇唬一下就能將他還沒有成熟的野心給碾碎。
她沒有把嵇梗打算破壞真空罩的事情上報,一是覺得沒有必要,而是很清楚在伊甸園里面觸碰到這樣敏感領域的孩子會遭受什么,她無意去做那個壞人。
但她不知道的是,嵇梗還是去做了……
真空罩被高頻的電子撞出了一個碩大的口子,這個姑娘在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上面是下了死功夫的,真空罩被破壞的一瞬間伊甸園里面的警報就響了起來,不到半個小時,那個窟窿就被修補完畢了。
嵇梗對于這次出逃是蓄謀已久的,在警衛隊趕過來之前就已經不見蹤影了,戴安娜是警衛隊的隊長,林一覽知道患有基因病的孩子在外面會有多危險,便向戴安娜說明了一下嵇梗的情況。
但是戴安娜絲毫沒有要出去將嵇梗帶回來的意思,她只是冷笑道:“她自己要找死,怪不得別人!
林一覽頓了頓,恍惚間想起基地里面每天早上警衛隊都會對著科學會的標志宣誓,承諾保護伊甸園的所有民眾會是他們為之奉獻終生的使命。
口號喊得氣魄雄偉,但沒想到真遇上事反倒開始事不關己起來了,但林一覽也不是什么喜歡多管閑事的人,提了一嘴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畢竟她只是一個代課的,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尋找自己丟失在地球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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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覽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她發現自己的教案上多了一朵白色的風信子,以及一個米白色的信封:
dear mr lin:
非常感謝您沒有把我想做的事情說出去,那天回去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的,生怕那一天就被發現,然后被丟進白房子里面做思想改造,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伊甸園這種控制言論與思想的行為和當初的基因改造事件有什么本質上的區別。
您要我放棄我的計劃,要我在伊甸園里面按部就班的活著,但是卻又不斷的在課上告訴我外面的星空有多美麗,這真的非常不公平。
老師,你沒有資格讓我窺見那樣美的東西之后再殘忍地逼迫我放棄。
我走了,去一個我一直很想去的地方,不論結果怎樣,我想我不會為自己的選擇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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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覽抓著信封的手緊了緊,她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她的腦海里面浮現的是那個金發女孩平時有些靦腆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這個姑娘的靈魂,透過她的靈魂她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樣。
這種來自靈魂的熟悉感讓她的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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