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連從前是個刺兒頭的羅淮·威爾斯,面對阿舍爾的時候,都順從到不可思議。
經過這一天連續的意外后,阿舍爾便早早把自己關進了實驗室內,以避免熱乎的樣品錯過分析時間。
有關于a-80的藥劑研究注定無法一蹴而就,阿舍爾也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只不過在藥劑完成品徹底問世之前,對于三皇子的“懲罰”必然無法完全落實。
到底是王室子嗣,掌權者說著“王子犯法與民同罪”,哪怕在軍部和星網民眾的虎視眈眈下,到底以王權為核心的上位者更具有主導性,便為愛德華先安上了罪名、暫時收押,以作詳細調查。
這是掌權者為安撫民眾慣用手段,星網之上只知道三皇子愛德華被抓起來了,王室在著手調查這件事情——
調查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調查音頻視頻是否屬實,調查這件事情是否存在其他的證人證據,調查伊維·貝利斯是否包藏禍心、試圖陷害帝國皇子,調查失蹤大半年之久的阿舍爾·貝利斯身上是否還存在奇跡……
被有意拉長、被精細化的調查流程一條又一條地擺在了明面之上,王室悉知話術的重要性,只承諾道“一定竭盡全力進行調查”、“必然給大家一個交代”云云,但誰不知道這件事情會調查多久,誰也無法預知真正的結果。
但好在,從前操著深情人設的三皇子被關押進了監獄,由軍部親自監管,而另一個罪魁禍首伊維·貝利斯,則還被軍部牢牢地抓在手里,避免了王室想要暗中操控買通的心思。
于是一整個由音頻、視頻引起的丑聞風波,暫時處于一個詭異的僵持局面,而眼下唯一能攪動全部事態的核心,則安安心心身處xx-7能源星上研究藥劑。
這一場王室與軍部、民眾的周旋是阿舍爾早有預料的結果,貴族式的教育之下,從來不會有真的蠢貨。
當初阿舍爾能得王后的眼,被定下與三皇子的婚約,其中有九成是因為那位聰慧睿智的王后看中他的藥劑天賦,只要阿舍爾能在藥劑界保持有自己的水平,那么他必然會在未來成為三皇子愛德華榮登高位的助力。
——畢竟各方勢力里,軍部與藥劑師有著多年來的合作關系,就以阿舍爾當初年年輔助軍部進行藥劑測試的經歷,待他畢業,哪怕無法一鳴驚人,也能按部就班地與軍部搭上關系。
軍部,是帝國任何王室成員都想拉近關系的勢力,而作為中間者的阿舍爾,便也變成了王后眼中提早預定的香餑餑。
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那悉心教導的兒子終究是犯了蠢,才會造成今天這個無法挽回的局面……
面對外界的一切混亂,阿舍爾只作無視,比起關注王室什么時候能徹底處理的三皇子,他還不如加速制成a-80藥劑。
甚至某種程度上而言,a-80徹底被制成的那天,三皇子愛德華才會真正墜入永無翻身之地的深淵。
當然,伊維·貝利斯已經墜入深淵且無力回天了。
阿舍爾由衷地期待著最后的落幕。
……
xx-7能源星,機械艙內的實驗室——
此刻已是深夜,鼻梁上架著一副金屬鏡框的青年低頭在實驗臺前忙碌著。
被手套包裹的修長指縫之間,夾著三支顏色深淺略有差異的藥劑管,凝神觀察試劑的青年全神貫注,黑色發絲下的眉頭可見一絲極淡的陰影,正彰顯著他研究進度的不順利。
能源星上的有毒霧氣出自同源,不論地底下具體埋藏著什么樣兒的稀缺資源,但只有與“能源星”這三個字掛上聯系,必然會生有侵蝕人體機能的毒霧,和殺傷力越來越強大的異形獸。
它們之間必然有某種關系,只可惜這一點阿舍爾至今毫無頭緒。
正思考之際,實驗室的門被緩緩推開,阿舍爾輕微晃神,偏頭看向了端著一個盤子的赫爾。
“赫爾?你……”
“媽媽,我給你做了點兒宵夜。”
看起來很喪、很頹廢的赫爾在做飯上的天賦得天獨厚,他似乎天生知道要怎么搭配食材,自從阿舍爾接連幾日熬在實驗室里,赫爾便每天晚上定時定點準備夜宵,盡自己所能為蟲母提供零星的幫助。
正說著,赫爾眼神猛然凌厲,有些危險地看向實驗室角落的躺椅上。
阿舍爾也隨目光看了過去,原本緊繃在面皮上的冷然一松,多出了幾分柔和的松快,“斯庫爾睡著了!
赫爾藏住了想要冷哼的沖動,“明明是叫他來守夜陪著媽媽的,他倒好,自己先睡著了!
同時被兩人注視著斯庫爾還歪歪扭扭躺在躺椅上,尋常五感驚人的白發子嗣此刻感知到了自己熟悉的氣息,便放任困意席卷,迷迷糊糊道:“……媽、媽媽休息……我陪媽媽……”
可愛的孩子哪怕在夢里,也依舊念叨著媽媽。
阿舍爾失笑。
他手上的動作不受影響,只一邊記錄著觀察數據,一邊無所謂道:“本來實驗室里就很枯燥,他又是個好動的,太無聊也不怪會熬到他睡著,再者這里也沒有什么他能幫得上忙的東西……”
“實驗室枯燥,可媽媽卻很喜歡。”赫爾將另一側的臺面收拾干凈,端上了一碗具有安神功能的甜湯。
他看了看時間,有些不贊同道:“媽媽,你該休息了,再有四個小時,天都要亮了。”
“反正也就四個小時了!卑⑸釥栒UQ,提筆在最后一對數據后面打了個對勾,“正好可以看日出!
赫爾擰眉:“媽媽!”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
在關乎于健康一事上,每一個聽媽媽話的白發子嗣都會變得強硬起來,在他們看來,阿舍爾的身體才是首位,天生體弱的蟲母除卻精神力的支撐,本身體質可能比普通人還差上幾分,要不是阿舍爾堅持,幾個子嗣可能早就扛著把蟲母塞被窩里順便哄睡了。
放下手里的紙筆,阿舍爾低頭嘗了一口甜湯,面對子嗣的好意,他從不吝嗇自己的夸贊,“很好喝!
“媽媽喜歡就好!
面對蟲母,赫爾是一副溫柔面孔,等他轉頭看向還呼呼大睡的斯庫爾時,便毫不留情一腳上去,把自己最小的兄弟踹到了地上。
斯庫爾驚醒:“哎,你干什么……”
“媽媽在做實驗,你怎么好意思睡覺?”赫爾低垂著眉眼,透出一種深深的危險。
阿舍爾抱著甜湯看戲。
斯庫爾輕“嘶”一聲,心虛道:“媽媽說我可以瞇一會……”
專注實驗的蟲母很漂亮,那是一種熠熠生輝的美感,斯庫爾瞧著瞧著,便看入迷了,直到被蟲母溫和地提醒,他才暈暈乎乎躺在了躺椅上,一邊盯著阿舍爾的動作,一邊在難得的寂靜中沉溺。
然后,他睡著了,直到現在。
夢里還是媽媽在朦朧光影中,低頭捏著藥劑的漂亮模樣。
斯庫爾想,他慶幸蟲族的記憶力很好,這樣才足夠他捕捉到每一個和媽媽有關的細節。
赫爾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下次我看還是換人陪媽媽吧!
斯庫爾心虛一笑,扭頭對上蟲母略帶笑意的眼神,討好問道:“媽媽,你要休息了嗎?”
本來還想再加班的阿舍爾對上了赫爾嚴肅的目光,無奈,他笑笑道:“不了,這點兒喝完,我就去休息!
赫爾:“那正好在這里陪媽媽!
斯庫爾翻了個白眼,說是陪,實際上是監督還差不多。不過他扭頭看向蟲母臉上很淺,卻足以辨明的笑意,心下又多了幾分詭異的驕傲。
從當初跟著蟲母離開始初之地時,那時候阿舍爾雖然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口氣,但卻時常會陷入自己的世界,發呆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臉上也沒什么笑容,就好像依舊有一根弦緊緊繃在身體里。
白發子嗣們最是擔憂蟲母的情況,他們彼此心照不宣,便時有故意耍寶的情況,只是想帶領媽媽脫離那道隱約有種隔膜的世界。
于是,清清冷冷、心里好像藏著什么的蟲母,在子嗣們的日漸努力下,愈發地柔和的情緒和面龐,尤其是在面對幾個孩子們時,阿舍爾唇邊的笑意甚至可以掛一天。
斯庫爾忍不住道:“媽媽笑起來真好看!
阿舍爾一頓,下意識摸了摸唇角,那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變化。
他小口小口啜飲著甜湯,轉換話題詢問道:“芬里爾他們都在休息嗎?”
赫爾壓低聲音,“芬里爾他們出去了!
“出去了?”
赫爾點頭,“這顆星球上的毒霧和異形獸,對于人類來說是危害,但對我們并無影響,芬里爾他們說……”
說到這里,赫爾的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阿舍爾疑惑:“怎么了?”
懶洋洋從地上站起來的斯庫爾伸了伸懶腰,開口道:“他們說這顆星球上的異形獸,好香啊。”
——聞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
阿舍爾:?
赫爾補充,“就是很好吃的意思,在媽媽沉浸實驗室的時候,芬里爾他們已經自行解決夜宵了。”
阿舍爾忽然想到了精神力作用下,那群明顯產生畏懼心理的異形獸。
碗里的最后一口天甜湯下咽,鼻梁上還夾著眼鏡框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隨即,他眼鏡摘下放在桌面上,鉛灰色的眼瞳里閃爍著細微的光點。
阿舍爾忽然道:“我也想出去看看!
斯庫爾意外:“媽媽?”
“走吧,現在就去看看。”
赫爾滿臉不贊同,“媽媽不休息了嗎?”
“反正就最后幾小時,看一眼吧!卑⑸釥枦_著白發子嗣眨眨眼,那張漂亮清冷的面孔一旦染上柔軟,會立馬變成戰無不勝的武器。
誰能抵得過媽媽那近乎撒嬌的眨眼和微笑呢?
反正赫爾和斯庫爾不能。
“好吧、好吧!
任何一次蟲母和子嗣的分歧里,最終妥協的也只有子嗣。
夜里浮空的機械艙自然有夜里巡視的士兵,但有蟲族的精神力作弊,阿舍爾和子嗣們想出去不過輕而易舉。
通向外界的唯一艙門矗立在千米之上的高空,阿舍爾趴在赫爾的懷里,在艙門無聲開啟的瞬間,赫爾身體傾斜,便帶著臂彎間的蟲母自高空落下,身后跟著動作迅速的斯庫爾。
風聲凜冽,宛若刀割。
白發子嗣們絲毫不受影響,而敏感單薄的蟲母又被保護得很好,在赫爾的有意為之之下,寬厚的手掌隔著斗篷擋在了阿舍爾的面龐之前,避免他受到冷風的驚擾。
不過片刻,千米的高度之下,子嗣們帶著蟲母輕盈落地。
有毒的霧氣彌漫在xx-7能源星的地表,阿舍爾攏了攏臨行前硬被赫爾安頓而披上的斗篷,整個人幾乎被裹成了團子,又被兩個白發子嗣護在中間,慢吞吞向著迷霧深處前進。
才走了幾步,屬于蟲母的味道逸散于空氣,吸引來了剛剛飽食后的子嗣。
捕獵狀態下的子嗣們恢復了原始形態,漂亮的純白色覆蓋在他們的軀干之上,于朦朧夜色下散發著瑩潤的色澤。
他們是雪原上的精靈,哪怕脫離了冰雪覆蓋的世界,也依舊具備那股看起來就能讓人聯想到冰天雪地的能力。
打頭的白色巨蟲體態高挑、勻稱,半透的軀干甚至可以隱約見到骨骼的輪廓,那是一種夢幻的美感,自遠處奔跑而來,卻在即將靠近蟲母的時候收斂速度,連風都變得溫柔了起來。
媽媽的氣息是他們永遠都不會丟失的方向指引。
不曾擬態的芬里爾低下巨大的腦袋,輕輕蹭向阿舍爾,但在距離蟲母十厘米的時候,卻被幾根纖白的手指輕輕抵住了下巴。
阿舍爾有些嫌棄地皺眉,“芬里爾,吃完飯要擦嘴的!
好端端的漂亮白色上,染著些許雜色,瞧著就令輕微強迫癥的阿舍爾心里難受。
芬里爾歪歪腦袋,又眨了眨眼睛,只眼巴巴地盯著蟲母,一副聽不懂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