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蟲母”這一成就,其實是基于宿主作為蟲母而產生的數據推斷,成就的名字足以說明測算的結果,在這一基礎上,意識碎片想要抹殺您的決定,在某種程度上來講,是與蟲神“希望蟲族更好”的意志背道而馳!
隕落的神明無法約束自己造物的選擇,但來源于蟲神的力量,則會令意識碎片消耗的成倍增加。
冰人族提供再多的死刑犯為它供給生命力,也依舊是供不應求,更何況此次為了抹殺阿舍爾,意識碎片必然要調動自己的全部力量賭這一把,這也同樣是反擊的機會。
意識與靈魂層面上的對抗自然也需要精神力做支撐,面對面則避免了精神力在空間上的損耗。
阿舍爾雖然無法與神明的造物抗衡,但在他身后站著的則是愛意濃重、數量驚人的蟲群——
六百多年前阿舍爾離開時,芬得拉家族的成員超過五位數,期間日升月落、星辰更替,誕生方式多種多樣的雄性蟲族離開孕育他們的蟲癭,一點點擴增著屬于芬得拉的姓氏。
于是,原有的成功概率從0%一路增長到99.99999%,為阿舍爾和模擬器的合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精神力反哺,就是阿舍爾擊殺意識碎片的最優解,但也是不那么容易完成的選項。
阿舍爾借助精神力反哺抹殺意識碎片的存在,模擬器則順應承諾,徹底與他解綁。
……
當意識碎片沉浸于和蟲群們的爭論、無暇顧及其他時,在它的眼皮子底下,阿舍爾已然不引起對方注意地搭建起了精神力蛛網——
以阿舍爾自己為中心,一寸一寸蔓延,連接著旦爾塔、歌利亞、迦勒……以及所有身處戰艦上的雄性蟲族,層層疊疊相互交錯。
而這些也不過是冰山一角,只是千萬分之一。
自登上創始者號的那一天起,阿舍爾便已經開始著手自己的計劃——高級蟲母的精神力時時刻刻都在運作著,這也導致了他體內蟲母基因的過分躁動,引發一系列的后遺癥:
蟲翼過度敏感,體內蜜液橫生,孕育幼卵的混沌母性空前強烈,空虛的腹腔在叫囂著對充盈的渴望……它們無一不是精神力過載運作帶來的結果。
追溯到阿舍爾從前在始初之地的時候,作為蟲母核心的他搭建精神力蛛網,所需要呼喚并得到回應的雄性蟲族,勉勉強強也就五位數,有高級蟲母的精神力和交錯的脈絡作支撐,倒也算不上難題。
但現在卻不一樣了。
數千萬雄性蟲族,那是一個極其龐大的數量。
意識碎片搞偷襲的那個晚上,凝聚著的精神力網內所包含的蟲群,也不過是三四成;但如果想要徹底吞噬、抹殺意識碎片的存在,那么阿舍爾需要整個蟲族的支持……
在阿舍爾的意識與理智打架、夜里“使用”小狗玩具的同時,他的精神力最開始從遙遠的始初之地開始,掠過深淵、荒野、雪原,掠過那顆星球上的每一寸土地,再向四周延伸,包括了天空之城,以及其他六百年間被蟲族占據、發展的原始星球。
像是在點亮分布在遙遠星域內的燈火,一盞一盞,相互連接的蛛網以始初之地作為第一個目的地,不斷地增大、擴張。
登上創始者號后的一天半,阿舍爾從未停止過,數以千萬累計的蟲群被以他為開關的精神力并聯起來,直到此刻,悄無聲息地與旦爾塔他們進行最后的相連。
【精神力網搭建進度:99.92%】
幾乎就在精神力網要徹底搭建好的同時,原本還與蟲群們針鋒相對的意識碎片猛然轉頭,夾雜著怒火和惡意的精神力洶涌如潮水,沖著阿舍爾迎面而來,裹挾驚天之勢。
這股惡意滿滿的力量,所有蟲族都感受到了——
“媽媽小心!”
精神力的攻擊速度是極快的,但這一刻的時間卻仿佛被放緩了。
半透明的屏障橫亙在蟲母與蟲群之間,變成了最難以跨越的巨大鴻溝,擋住了他們想上前保護阿舍爾的行為。
力量巨大,足以砸碎一頭大象骨骼的拳頭不怕痛似的狠狠砸在那道屏障之上,震聲顫顫,卻絲毫不見裂隙。
【精神力網搭建進度:99.95%】
同一時間,阿舍爾猛然起身,甩開了手里的茶杯。
溫熱的紅茶灑在地板上,瓷杯破碎發出一聲脆響,而原本靠坐時恍若無骨的青年則立如青竹,在氣質上完成了從慵懶到凌厲的轉變。
此刻的年輕蟲母,像是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兼具華美與鋒利的匕首。
危險又迷人。
覆蓋在阿舍爾蟲翼上的薄紗,因為力量的相對沖擊而簌簌鼓動,劃出一道燦爛的銀河;他半長的黑發幾乎迎風浮起、肆意翻飛,猶如黑焰烈烈燃燒,透著一股難言的力量感。
爭鋒劇烈,壓力下沉。
整個室內的空氣凝重到好像盡數被抽干,體質、抗力相較于蟲族差了很多的冰人族首領,則已經脖頸繃出青筋、抓著領口在地板上痙攣抽搐了。
意識碎片從未想過自己的“合作人”會如何,畢竟以它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倘若冰人首領因此而死亡,它也只會覺得那是對方為蟲族絞殺“假蟲母”而應得的犧牲。
冷漠又倨傲到了極致。
意識碎片在它那張模糊的人面上露出了扭曲的面孔,明明是神靈的造物,但此刻它卻偏執如惡鬼降臨,恨不得將阿舍爾抽筋剝皮。
綁定在蟲母身上的模擬器則進行著規則之內的抵抗,它可以吞噬被意識碎片分散出來的部分力量,卻無法完全抹殺對方,這是基于“合作”而被蟲神定下的規則,也是模擬器必須找阿舍爾合作的原因。
神明造物洶涌的力量這一次面對面地傾瀉而來,宛若巍峨的巨山壓頂,沉重又滿是威懾。
兩股精神力在阿舍爾和意識碎片之間形成了力量碰撞,前者溫暖磅礴,后者陰冷暴虐。
室內的氣流環繞他們彼此形成了小型旋風,并有逐漸擴大的趨勢。
意識碎片俯視著阿舍爾,聲音譏諷,“放棄吧,一個假貨也妄圖抵抗我?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別聽它的,我幫你扛著,你只需要專注進行精神力網最后的連接。】
當蟲族生命的數量增加到現在這個程度時,想要與整個蟲群進行鏈接并不容易,阿舍爾不停不歇努力了至今,只差最后一點,便能改變當前被壓制的局面。
此刻,他并不曾回應模擬器的安慰,只冷漠看向意識碎片,反問道:“你到底是在意我是一個不純正的蟲母,還是嫉妒蟲族奉我為寶貝,卻不知你的存在?”
這話一出,鑲嵌在意識碎片身體上的人臉愈發扭曲,幾乎無法辨識出模糊的五官。
它在尖叫:“我怎么可能嫉妒你?”
伴隨著意識碎片的反駁,來源于它的精神力力量愈發強盛,那一瞬間竟然壓得阿舍爾身形微顫,彎了幾分的膝蓋。
但也正是意識碎片的反應,讓阿舍爾窺見了對方隱藏起來的秘密。
【精神力網搭建進度:99.99%】
雄性蟲族可以通過精神力進行交流,但他們卻無法如蟲母一般化用這部分力量進行攻擊或是防御,而精神力反哺則是唯一一個強化蟲母,進行同種類型力量對方的渠道。
努力將自己全部精神力反哺給蟲母的蟲群們,身體逐漸露出疲態——精神力用于衡量雄性蟲族所擁有的天賦和潛能,當體內99%的力量被抽取遞送給阿舍爾后,哪怕是再強大的蟲族,也會陷入無力。
第一個顫抖著膝蓋,跪倒在地的是食骨蟲族的老大繆。
本身作為海洋環境的蟲族,他在登上陸地后對比體能就與其他高級蟲族略有差異,而今當精神力開始同步消耗后,從前被他隱藏的差異便也暴露了出來。
反哺時被抽離精神力的體驗令繆的太陽穴一顫一顫地刺痛,整片皮膚都有種寸寸皸裂的錯覺,在這樣的感官折磨下,他也從未停止精神力輸送。
第二個倒下的是劇烈喘息的伽瑪,精神力的消耗令他難以維持自己的擬態,毛茸茸的粉黃色翅膀瞬間沖破衣服的限制,炸開在身后,伴隨著主人的戰栗而陣陣顫抖。
他近乎繃緊了每一根與翅根相連的神經,也不想在這樣重要的時刻給媽媽拖后腿。
第三個是阿爾法,第四個是西格瑪,第五個是伽德……
力竭倒下的雄性蟲族數量在增加,但阿舍爾原本彎下幾分的膝蓋卻在一分一分地撐直。
原本下壓的身形又變得板正挺拔,哪怕身體內的骨骼發出了疑似錯位的摩擦聲,但阿舍爾依舊面不改色,言語銳利——
“你真的不嫉妒嗎?蟲神創造蟲族的時候你一直都看在眼里,蟲神隕落前又將蟲族交給你照顧,在你心里,他們早就是屬于你了,對嗎?”
“你自詡是蟲群在某種意義上的創造者,是他們的父,是他們一代一代發展變化的見證者,但因為蟲神的規則限制,你只能不甘地藏在陰影中窺視他們的一切。”
“理論上說你無法插手蟲族的發展,但是你真的什么都沒做嗎?”
頂著莫大精神力壓迫的青年仰頭,漂亮的面孔上掛著幾分冷意和嘲諷,“你,真,的,什,么,都,沒,做,過嗎?”
一字一頓的反問格外有力,讓意識碎片剎那間有種被看透的驚懼。
輔助阿舍爾抵擋沖擊的模擬器有一瞬間的數據白屏,它急不可耐地追問阿舍爾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此刻阿舍爾無暇顧及模擬器的發問,他抽空看了一眼懸空在不遠處的進度條——
【精神力網搭建進度:99.99%】
最后0.01%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卡頓,阿舍爾需要時間,連接蟲族全員的精神力網也需要時間。
他只緊緊盯著意識碎片那張模糊到可以隱藏很多秘密的面孔,一邊觀察細微變化,一邊質問道:“其實你已經做過了對不起蟲族的事情,不是嗎?”
那張人臉面孔緊張地顫了顫。
阿舍爾心里的推測輪廓越發清晰。
“你做了對不起蟲族的事情,但因為是間接促成,所以你一直都安慰自己與之無關;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后來你甚至真的相信了自我安慰,把自己變成了無辜的那一個!
意識碎片:“你在說什么……我沒有!我根本就沒有!”
陰冷暴虐的精神力在這一片刻出現了細微的不穩定,當意識碎片陷入自證陷阱的時候,阿舍爾看到懸空的進度條正緩慢地推進了最后0.01%的進度。
攻擊與抵抗的精神力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來源于意識碎片的精神力無法再進一步,而被蟲群反哺精神力的阿舍爾也只能僵硬在原地,靜待轉機的出現。
但他知道快了。
阿舍爾:“……王蟲的貪婪和吞噬同族的認知,是你一手造成的吧?”
幾乎是在青年話落的瞬間,來勢洶洶的精神力如露出破綻般的劇顫,而原本卡頓的進度條,也終于在最后一刻推至完全——
【精神力網搭建進度:100%】
剎那間,兩道相對的精神力如煙花炸開,整個被半透明屏障包圍的空間近乎被刺眼的白色吞噬。
在一切被白色籠罩的瞬間,旦爾塔瞇眼,隱約看到了那對生長在蟲母肩胛上的蟲翼,似乎……完全張開了?
千萬蟲族與蟲母相互連接的精神力在短暫的某一刻里抵達巔峰,又迅速潰散。
被反哺的精神力順著網格脈絡回歸至雄性蟲族的身體,當旦爾塔恢復力量沖上前時,原本千斤之力都無法擊碎的屏障則驟然碎裂,變成碎片消散于空中。
“媽媽!”
“怎么回事?媽媽呢?”
“快點找到媽媽!”
刺眼的白色光芒開始逸散。
精神力回歸的蟲群們一個個剛恢復身體的控制能力,就不要形象地拖著酸軟的四肢,哪怕手腳并用、哪怕眼眶被白光刺激得通紅流淚,也要沖進去尋找蟲母。
前幾秒鐘精神力的對峙快得就像是一場夢,甚至沒等蟲群們反應,他們就再一次陷入了蟲母消失的恐慌。
灼燒眼球的白光終于散開,躺在不遠處的冰人族首領不知死活,而跪倒在沙發前的旦爾塔,只僵硬著面龐,在手掌中撈起了一截輕薄的紗。
“……怎、怎么回事?”近乎手腳并用、差點兒被茶幾絆倒的迦勒猛然撲了上去,抓著前半截還攥在旦爾塔手心里的薄紗,滿臉不可置信,“媽媽呢?”
寬敞華麗的會客廳針落可聞,安靜到幾近窒息。
慢了一步的塞克拉拖著無力的身體,一寸一寸把自己挪過去,問了重復的問題,“媽媽呢?”
“……媽媽去哪兒了?”
這一刻的蟲群似乎變成了一個個只會重復問題的復讀機傀儡,他們的視線慌忙交錯在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會客廳里,從沙發到茶幾,從灑落的茶水到破碎的瓷杯,從花紋繁復的踢腳線到鋪在地板上的薄絨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