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冬梅照顧妹妹,將自己碗里的倒給妹妹一半,還撒謊說自己已經吃飽了。
蔣雨荷不知道姐姐是撒謊,她還天真的覺得姐姐飯量小,畢竟在叔叔家,她吃的也不多。
“我那時候好傻,”說著,雪梅的眼淚止不住的流,“她的胳膊瘦的一丁點肉都沒了!
“見那戶人家心善,叔叔起了心思,和管事的搭上話,問缺不缺打雜的小丫鬟!
正巧,府里有個灑掃婆子崴腳了,于是管事便收了兩個小丫鬟當一個人使,給了叔叔一些銅板,說好年根底下來接她們。
起初,姐妹倆因為能吃飽飯很是高興,夜里睡覺的地方也不會漏風,姐妹倆都有厚實的被子,暖和的衣服。
為了感謝付大善人的好心,她們干活格外的賣力,將院子里的積雪清掃的干干凈凈,所有能擦的地方也擦的一塵不染。
那時候蔣雨荷還祈禱,想一輩子在付大善人府上,起碼衣食無憂,還不用挨打。
姐姐蔣冬梅笑著摸她的腦袋。
“等姐姐攢好多錢,我們自己回家過活也是一樣的,再把地要回來,好好種地,一樣能吃飽飯。”
只是,這件事永遠也不可能了。
年根底下,付大善人酒局甚多,一日醉酒回來,侍候的人肚子疼,讓在掃院子的蔣雨荷進去送醒酒湯。
蔣冬梅聽見聲音后走了過來,笑著說她去。
妹妹手笨,萬一惹惱了付大善人怕她受罰。
蔣雨荷眼睜睜的看著姐姐進去,過了會沒見姐姐出來,屋里有杯盞碎裂聲,還有少女的尖叫聲。
蔣雨荷急了,她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但直覺不好,想要進去找姐姐。
只是那位侍從回來了,攔著蔣雨荷,半哄半騙的說:“沒事,你姐姐一會就出來了,來,這幾個銅板給你,你去買糖葫蘆回來和姐姐一起吃!
提到糖葫蘆,蔣雨荷眼睛一亮。
姐姐愛吃糖葫蘆,可是他們沒錢,這下好了,可以給姐姐買兩串!
蔣雨荷蹦蹦跳跳的走了。
當天晚上,蔣雨荷在房間里等的都要睡著了。因為姐妹倆單獨一個小房間,所以聽見門響,蔣雨荷立馬清醒過來,知道姐姐回來了。
“姐姐,看!糖葫蘆!我給你留了兩串,快吃。”
而進來的蔣冬梅臉色如外面的雪一樣白,頭發有些亂,脖頸處隱隱有掐痕。
蔣雨荷問是怎么回事,蔣冬梅勉強的笑了一下,摸她的頭發安撫道:
“回來路上碰到樹枝刮的!
蔣雨荷信了,因為姐姐從來不會騙她。
姐妹倆窩在一起,一人一串糖葫蘆。蔣雨荷轉頭問姐姐好吃嗎,就見蔣冬梅淚流滿面。
“……好吃,”蔣冬梅努力的笑,但是眼淚卻止不住,她低頭用袖子擦了擦,解釋道:
“太好吃了,姐姐很高興!
“姐姐,這就叫喜極而泣吧!
“嗯!
后來啊,她才知道,那串糖葫蘆是帶著血的。
對于姐姐來說哪有什么甜味,只怕滿腔都是苦的。
翌日一早,姐姐帶著她要了工錢,意外的得到一個鼓囊囊的荷包。
姐姐說,是因為她們干活認真。
蔣雨荷信了,還一步三回頭的望著付家,問姐姐為什么不在這干活到年底。
蔣冬梅明顯身子一僵,隨后解釋道說太冷了,早點買年貨回家。
她沒將錢都花了,留下一些偷偷的放起來,剩下的一部分則是被叔叔嬸子拿走,還挨了一頓罵。
沒幾天就是除夕本該是高興的日子,蔣雨荷卻發現姐姐越發的沉默,甚至有時候會默默流淚。
“姐姐,你怎么了?”
蔣雨荷問了好幾次,蔣冬梅都說沒事,蔣雨荷想了想,便求叔叔嬸子幫忙找個大夫,姐姐可能生病了不肯說。
嬸子不信病了只覺得是裝,是不想干活的借口。
所以將蔣冬梅帶去自己房間,也不知道問了些什么。
再出來的時候,蔣冬梅捂著臉崩潰大哭,而嬸子和叔叔說了什么,叔叔當即面帶喜色的進城了。
當天下午,空手而歸的叔叔面帶戾氣,將姐妹打了一頓,嬸子站在旁邊說風涼話,什么賠錢貨,什么賤人等難以入耳的話。
說了那么多句,遲鈍如蔣雨荷也全都明白了。
等叔叔嬸子發夠了氣離開,蔣冬梅擦擦眼淚,過來要看蔣雨荷受沒受傷,就像是以前那樣。
可是蔣雨荷下意識的躲了一下。
蔣冬梅眼里閃過驚愕,蒼白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淚。
她被所有人都排除在外,所有人都覺得她臟,包括她最愛的妹妹。
“我為什么要躲開,”雪梅慘笑道,“如果不是她,遭受這種劫難的就該是我,是我啊。”
后來,身心遭受煎熬的蔣冬梅自殺了。
蔣雨荷最后見到的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少女如一顆小小的花苞,甚至還沒來得及盛開便腐爛在土壤里。
雪梅說道這里的時候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白凈的掌心像是帶著血色似的,讓她承受不住。
“都是因為我,如果我當初沒疏離她,好好的安慰她,興許她還能好好的活到現在。不,不是,都怪那個姓付的,他該死,他該死!
雪梅肩膀顫動著,淚眼婆娑對著蘇子燁道:
“你不是大官嗎?為何不能替我姐姐討一個公道?我知道了,因為他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因為他從來做的都是好事!
雪梅像是瘋魔了一般:“后來即便我想盡辦法接近他,讓他接我出來,想著抹黑他的名聲,但大家依舊在贊美他,覺得他是個好人,愿意接煙花女子入府!
雪梅仰頭笑了。
“好人?什么是好人?”
見她這樣,單騰適時開口道:“此事時間太久,且付老爺已死,怕是難以找到證據!
“證據?我有。”
說著,雪梅猛的掀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上頭還未痊愈的傷痕。
像是用指甲刮傷的,也有鞭痕,甚至咬痕,瞧著咬合大小,應當是男人咬的。
“你們以為他是善人?其實他是徹頭徹尾的爛人!”
“所以,我決定殺了他,給他下毒,讓他給我姐姐陪葬!”
琳瑯上前將她的袖子合上,而后默不作聲的看向蘇子燁。
平兒也哭著朝蘇子燁下跪道:“我知我家姑娘下毒總是不對的,可是付老爺也做過錯事,一報還一報,大人,您手下開恩,放過我家姑娘吧。”
單騰默默搖頭,覺得不可能。
照著蘇大人的性子,一事歸一事,他會給蔣家姐姐討公道,也會讓雪梅因為下毒而伏法。
果然,蘇子燁開口了。
“一碼歸一碼,分別論事。我會……”
我會為你姐姐討回公道幾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見雪梅拔出發鬢里的簪子,猛的朝著自己心口插去!
琳瑯就站在她身側,也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可是已經晚了。
雪梅想死的心如此決絕。
她是真不想活了。
平兒尖叫一聲撲過來,琳瑯彎腰和雪梅對視,問她:“你這是何苦?”
雪梅扯了扯唇角,努力的露出一個笑意,眼淚卻撲簌簌的往下落。
“其實,最對不起姐姐的是我,仇人死了,我也該死!
如果他們沒找來,她早就以死贖罪了。
她說完這句話后終于笑的釋然,似肩上的重擔卸掉,又回到無憂無慮的少兒時期。
雪梅眼睛盯著虛空的眸子,最后緩緩的閉上,呢喃了一句:
“姐姐,我來找你了!
琳瑯探了探她的脈搏,搖頭表示已經去了,平兒徹底放聲大哭。
蘇子燁看著雪梅,這個苦凄一生的女子。
之前每次見她,她都是像戴著面具活著,而現在,她終于能做回鮮活的姑娘了。
一滴淚順著雪梅的臉頰滾落,和她手上的血跡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上。
就像是腐爛的地里,開出的一朵鮮艷花兒。
蘇子燁問了平兒雪梅姐姐葬在哪里,一行人護送雪梅回去。
將故去的人安置好后,琳瑯摘了不少野花,放在姐妹倆的墳前。
“愿你們來世,能在漫天的春色里歡聲笑語,擁有美好安穩的一生!
。
翌日,起來后眾人的表情都很凝重,琳瑯甚至都不嬉皮笑臉的纏著蘇子燁了。不過蘇子燁去付家,琳瑯還是跟上了。
只是,未等靠近付家,就發現今天好像非比尋常,百姓們都在低聲議論著什么。
飛揚懂事的上前和百姓打聽,回來后面帶驚色的道:
“大人,有人在付家門前,將付老爺的罪行一一敘述!這會兒付家人正在處理呢!”
蘇子燁聞言下意識的看向身后眾人,最后將目光放在琳瑯身上。
琳瑯低著腦袋,也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