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被傅逢朝這樣仿若能直視人心的目光盯上,梁瑾忽然想起那夜在塔希提的大島、密林環繞的露臺上,傅逢朝說的那句“是梁玦不要我了而已”。
他確確實實是一個混蛋,才會讓傅逢朝露出那樣難過的神情。
“梁玦不會!
筆記本屏幕的光反射在梁瑾的眼鏡上,藏住了他眼底真實情緒。
梁瑾堅持說:“他不會那樣!
傅逢朝看著他,慢慢“嗯”了聲。
廣播里已經響起登機提示,傅逢朝合上雜志,先站起身。
他沖梁瑾抬了抬下巴,最后說:“借你吉言!
第25章 是嬌氣包(第二更)
回程沒有直達的飛機,第二天下午才轉機落地臨都。
梁瑾在機上幾乎沒怎么睡,全靠一部部的電影打發時間。
好在頭等艙私密性不錯,傅逢朝就在身邊,關上門之后彼此看不到,讓他緊繃的神經能夠放松。
等候入關時梁瑾困得幾乎全程閉眼跟在傅逢朝身后,傅逢朝一回頭便看到他這個有些迷糊的神態——和當年的梁玦一模一樣,但梁玦犯困時不會這樣老實站著,一定會貼上來抱住他不肯撒手。
梁瑾身上套了件厚夾克,傅逢朝伸手很隨意地幫他扣上胸前的一顆扣子。
梁瑾瞬時驚醒。
傅逢朝松開手,示意他:“看著點路,馬上輪到我們了!
身前人兩手插兜,已經轉回身。
梁瑾垂眼,靜默片刻,抬手慢慢按了按自己心口。
出機場時他接到電話,家里通知他姚曼思又出了事。
梁瑾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轉冷,傅逢朝回頭瞥見他這個表情,目光一頓。
梁瑾沒有多問,只說了句“我現在去醫院”,掛斷電話。
“有事?”傅逢朝問他。
“一點家里的事,”梁瑾不想多說,沖傅逢朝點了點頭,“下次見吧!
傅逢朝轉開眼,淡淡“嗯”了聲,先走向來接他的車拉開車門。
梁瑾看著傅逢朝的車絕塵而去,怔了怔,意識到他似乎生了氣。
司機把車開過來,梁瑾斂回心神,坐進車中。
車開出機場不久,陶泊打來電話跟他道歉。
陶泊早兩天就已回國,說今天他媽約姚曼思來家里吃飯,沒想到他隨口的一句話卻闖了禍。
“本來還好好的,飯桌上舅媽問我你怎么還沒回來,我就提了句你跟傅少一起上了天星號,要再晚兩天。舅媽的臉色當場就變了,飯也不吃直接走了,我媽之后把我一頓罵說我話太多,我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剛聽說舅媽出事進醫院了,她沒什么事吧?你是不是剛下飛機?”
梁瑾料到如此,平心靜氣說:“我在去醫院路上,事情與你無關,不用自責!
掛電話后他靠進座椅里閉上眼,愈覺疲憊。
于是就這樣睡著了,一直到車停下,司機將他叫醒。
“小梁總,到了!
梁瑾醒神,勉強打起精神,捏了捏鼻梁,推門下車。
姚曼思這次進醫院是因為自殘,或者說她想自殺又不敢,刀在手腕上劃了很淺的兩道,破了點表皮流了血,卻把家中管家保姆嚇得夠嗆。
這次她沒有像之前那樣歇斯底里,梁瑾進門看到她安靜坐在病床邊不吵不鬧,如果不是對她太過了解,他甚至會以為自己這個媽轉性了。
姚曼思聽到腳步聲,面無表情地瞥他一眼,并不出聲。
梁瑾沒有拐彎抹角,直接道:“我剛跟王醫生聊過,你的精神狀態必須得留在醫院里長時間療養,之后沒有我簽字,你不能出院!
“你從哪里回來的?”姚曼思問。
“拉羅湯加,在那里下的船!
既然她知道了,梁瑾也懶得說謊。
“和誰一起?”
“華揚的傅總,幫他處理點事情!
梁瑾的語氣太過鎮定,仿佛讓姚曼思如臨大敵的這些,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一刻姚曼思眼里流露出的神色,甚至算得上怨毒。
“他是害死你哥的兇手,你還跟他在一起,也不怕天打雷劈!”
這是第一次,她提到當年真正死去之人,也像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撕開那層母慈子孝的虛偽表相后,內里盡是破爛腐朽。
“他不是!绷鸿届o說,不為爭辯,只陳述事實。
當年的事姚曼思可以怪他,但怪到傅逢朝頭上,便是徹底的無理取鬧。
姚曼思冷笑。
“你爺爺現在年紀大了,管不了你,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也死了,就再沒人能煩著你,你好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也是,當年阿瑾死的時候我就該跟著去,冒牌貨就是冒牌貨,你從頭到腳哪一點都比上阿瑾,我怎么就容忍了你整十年!
姚曼思的手里多出了一枚碎玻璃片,貼上了沒有包扎的那只手腕。
她動作很慢,血珠貼著皮膚一點點滲出來,待到她指尖都在發顫時梁瑾終于給出了反應,一只手覆上去,包裹住那枚碎玻璃用力按住她的手。
姚曼思憤怒抬起頭:“你做什么!”
梁瑾居高臨下看著她,目光里是無動于衷的冰冷:“我說了你這招對我沒用,你要是真舍得死,我現在也沒機會在這里聽你說這些廢話!
鮮紅的血自他指縫間流出,分不清是誰的血:“你自己說的,你只有我這一個兒子了,我哪怕是個冒牌貨,你也只能這么忍著,不想把我也逼死,就不要再做這種事!
走出病房時,梁瑾停步靠向墻壁深吸一口氣,手帕捂住還在流血的手掌,不覺擰眉。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爺爺的管家出現,問了問姚曼思的情況,說老爺子也來了,就在樓下露天停車場,請他過去。
梁老爺子人在車上等,原本打算上去看姚曼思,瞧見梁瑾的車在這又改了主意。
梁瑾拉開車門坐進去,受傷的那只手插在褲兜里,沒有讓他爺爺看到。
“你媽怎么樣了?”老爺子先開口問。
“沒什么大事,”梁瑾輕描淡寫地說,“她精神不穩定,我不打算讓她出院了!
老爺子沉默片刻,問他:“你跟傅家那位一起回來的?”
梁瑾偏頭看了眼窗外,深秋黃昏時分的晚景格外蕭條,連同他的心境也是,船上的那場盛大煙花終究只是過眼云煙。
他說:“是。”
“你是怎么想的?”老爺子直言又問。
梁瑾諷笑:“我怎么想的很重要嗎?”
“你媽媽這樣,你總得顧及著她一點……”
“爺爺,你想多了,”梁瑾低聲打斷他,“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是梁瑾,梁玦是個連身份戶籍都注銷了的死人,他沒法再回來。至于傅逢朝,我騙了他十年,沒臉讓他知道真相,我更怕他怨恨我!
梁老爺子原本想教訓人,此刻卻無話可說了。
“你自己有分寸就好,你媽媽先讓她在醫院里住一段時間,等情緒穩定下來再說,你有空多來陪陪她!
梁瑾無意繼續這個話題:“沒其他事我先回去了,明天還要去公司!
他爺爺沒有再留人,看著他推門下車離開。
車門重新闔上,一聲嘆息后,老爺子吩咐司機:“走吧!
梁瑾走回自己車邊,將要上車時一抬眼,看到前方車上下來的人。
傅逢朝已悠悠朝他走來,先前在機場時生氣離開的人,又出現在他眼前。
“你怎么來了這里?”梁瑾遲疑問。
“腳不太舒服,來復查一下!
傅逢朝隨口解釋,看向他略顯別扭插在兜里的手:“手怎么了?”
“沒怎么!绷鸿乱庾R不想讓他看到。
傅逢朝微微斂眉,沉聲道:“手伸出來!
“不……”
“伸手。”傅逢朝十分強硬,像是他不同意下一秒就要去拉他的手。
梁瑾只能伸出手,捏在掌心里的淺色手帕已經染紅:“不小心被碎玻璃割到了,不是很嚴重!
傅逢朝目光落過去:“流了這么多血也叫不嚴重?這里就是醫院為什么不去縫針?”
他抓起梁瑾的手,掀開那條污臟的手帕。
梁瑾輕“嘶”,傅逢朝的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
他的手掌里有幾道劃傷,還在隱約滲血。
傅逢朝眼色微冷,扯下了自己的領帶,幫他包住手掌纏了兩圈。
梁瑾沒法拒絕,便也算了。
他垂下眼,看向自己被傅逢朝領帶包扎起的手掌,想起之前傅逢朝受傷時連他的一條手帕都不愿意接受,如今態度大變樣,始終是他沾了梁玦的光。
“疼嗎?”傅逢朝忽然問。
梁瑾試著握了一下手,疼痛麻木之后并沒有太大的感覺:“還好!
傅逢朝道:“去急診!
去急診縫針打破傷風,之后還要留觀。
傅逢朝去自動販賣機買水,掃碼時手機上收到一條新消息,是灣區一個小眾跳傘協會當年的一份成員名單,他托在國外的朋友費了些功夫才翻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