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是為了討好父親,”我說,“他害怕被魔王打,他要——就像你剛剛提到的那些為一個不好笑的笑話笑的貴族一樣——他要配合魔王。他是感覺到了威脅,在保衛自己的生命。換了別的小孩,也會有和他一樣的反應。”
最后那句話是我夸張了,但辯論的時候,顧不得嚴謹性了。我只想說服盧米,讓他理解。
他翻了個白眼。
“你把這些話去和盧克西烏斯本人說,他只會告訴你:你想多了,他只是憑直覺做了他想做的事。分析處境,配合別人,假裝出情緒,那是大人,不是小孩。”
他說得我心里一驚——我確實是大人,不是小孩。
“我聽說你剛出生的時候惹惱了魔王,被他打了——怎么,你那時候為什么不配合他?是因為沒感覺的那位陛下有足以殺死你的力量嗎?”
我——我——啊啊啊。。!
“你們這些高等魔族的小孩就這樣,因為一出生時頭腦里已經有了很多知識,就感覺自己的能力也能追上自己的知識——根本追不上的。知道和做到是兩回事。即使像你這么大了,讓你在危及性命的關頭,不遵循你的直覺而要去遵循違背你直覺的理性來行動——你根本做不到!他的天性和天性所指明的方向就是那樣。而你——我還真是好奇要是讓你遭遇考驗你天性的危險時刻,你會表現出什么與眾不同的天性——”
他把“與眾不同”這個詞說的陰陽怪氣,嘲諷意味十足,好像生怕我聽不出來,他是覺得我表現出的天性一定也很壞和我現在口頭上表達的完全相反,就和現在的盧克西烏斯沒什么兩樣。
“夠了!”我大聲叫著,“你要是覺得我既然是高等魔族那也不過和亂殺人的瘋子是一丘之貉的話就不要和我說話了——”
我的憤怒讓他一下子讓步了。
“不是不是,沒有沒有——我錯了我錯了——嗨呀我們干嘛要聊這個腦子有病的人,都怪我提起這個話題——”
但是很明顯是在哄小孩嘛!他根本不覺得自己錯了!
“就算是你討厭的人,也不一定從小到大時時刻刻都是你討厭的模樣——你把自己的好惡凌駕于客觀判斷之上來評價一個人——還是他只是個小孩的時候——”
我說著說著,感覺自己真的開始可憐起盧克西烏斯了。雖然他現在是個惡毒危險殘忍冷酷的神經病,但哪有人從剛出生的時候就壞成這樣了呢?就算是瓦爾德,那么冷酷,缺乏柔軟的感情,他在真正來到這個世界,目睹暴力,學會暴力之前,他也沒有想殺人的愿望。他還會安慰我,還會和我說:等我們出去就回來救那個不斷哭泣的人。
活在這樣一個世界,成為好人太難了。變壞既是一種自然而然的趨勢,也是一種強行逼迫的推力。
“他看到母親失去生命的時候,肯定也和你一樣——很傷心,很痛苦,但無法表達——魔界根本沒有容納這種悲傷的空間——就算是你,也不自覺地一直要我不難過。可是難過有什么錯?為這種事感到難過——覺得經歷種事的人可憐——本來就沒什么錯!”
我看到我的半魔哥哥呆呆地看著我。被說服?沒有的。感到觸動?也沒有的。就像一張空白的紙,他不知道該在自己的臉上寫點什么表情,所以只好讓它這么空著。
這樣過了好一會,我失望地聽見他還是說:“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聊這個了好不好?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玩。我們現在出發吧,妹妹。”
我覺得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高等魔族小孩,沒經歷過多少社交,我可能就會氣得直接走了。
我悶悶不樂,但對他點點頭,同意了用這種方式暫時消除爭執。
“好吧,不說這個了。你到底是想帶我去哪啊?”
聽到我這樣說,這張空白的紙立刻寫滿了欣喜。
“都說啦要保密啊——”他把我手里的詩集塞回書架上,接著把我抱起來。雖然目前我是小孩,他是成年人,但我們兩個的表現完全顛倒了,他是那個十分孩子氣地為即將到來的游玩興奮不已的人。
“但我覺得你肯定會喜歡的——噢,還有,記得保密,千萬不要把今天發生的事和任何人說起哦,即使是你最信任的人也不行——你的孿生兄弟也不行!”
這么叮囑著,他帶我走出那個沒有窗戶的臥室,走向窗口。
我不免想起他去年說的只要我保密他就帶我去做僭越的事的話……他不會是要帶我去逛盧克西烏斯下榻的宮室順便偷點東西吧。。
“會、會有危險嗎,盧米?”
“要是你一個人的話大概很危險吧。但是和我一起的話——你什么都不用怕。放心,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傷的!
什么?還是可能會受傷的事嗎?我我我……
我正想著應該怎樣說拒絕的話,他已經站上了窗臺,抬起手,一個復雜而熟悉的魔法被施加在了我身上。是我去年想學但沒學會的隱藏存在感的潛行魔法。
“靠別人來施加這個魔法,破綻更多,更容易被發現……”他還這么告訴我,我心里退堂鼓打得更激烈了。
“那要不然——”
“但是問題不大!”他打斷了我的話,熱切地繼續說道,“只要你不讓你體內的魔力波動太大,保持安靜,聽我的話行動,我能保證我們不會被任何人發現!放心,瓦琳娜瑞亞,我相信你,雖然你學這個魔法的時候笨笨的——”喂!過分了!覺得我笨也別說出來啊!“——但你很敏銳。你一定能和我配合好!
我……我敏銳?他相信我可以?
被夸了,還來不及好好高興一下,我就感覺到了失重。
他居然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自由落體……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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