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見仇拱手道是,白烏卻面帶踟躕,請示道:“君上,據屬下所知,儲月寶石乃上古之物,到如今已難覓蹤跡,若有存余,唯有花界簋門塹內可尋得。然,花界云上溫谷一向與世無爭,不理外界紛爭,我等貿闖花界尋寶,是否不妥。”
赫連斷低喃一聲:“簋門塹。”
鴉青長睫微垂,唇角勾一道似有若無笑意,“儲月石本君自會尋得,爾等退下罷!
兩位護法皆一臉不解,相繼退出大殿。
墨護法轉身向右行去,白烏幾步追上前,“墨護法還在生我氣?我已為先前的魯莽向你致歉,又專去冥界盜了折香盞,好讓你迷惑人界小太子,助你行事,你怎的還是這副態度!
墨護法冷眼道:“身為護法,偷雞摸狗不學無術,我與你這種人有何好說的!
白烏:“……不是我偷你瓜果,是小水仙。她是個小孩子,莫要同她計較,再說,身為君上的心頭寵,你也計較不過是不是。至于我,用不學無術概括不適宜,我自認為用童心未泯來形容更為貼切,呵呵。”
墨見愁不打算與賴皮做口舌之爭,方要邁步離開,西天嗡聲一片。
眨眼間,烏壓壓一堆堆黃蜂由遠及近飛來,所過之地,投下成片暗影。
王朝臣民已許久未見蜂王一族,這般盛氣咄咄,遮云蔽日之架勢,不由得紛紛駐足仰視,宅在屋內的,也全數出門瞧熱鬧。
畢竟,蜂妖大軍傾巢出動的場景,只發生于仙魔大戰之時,已五百余年不見。
蜂妖大軍似在追一位少女。那少女一路御劍飛往歸息殿方位。
左右護法見打頭的少女橫沖直撞而來,近了才發現是小水仙。
溫禾蓬頭垢面,額頭頂紅包,甫一落地,便撲到白烏身后,“白大哥救命啊!
白烏望一眼追至而來的蜂妖大軍,氣息不穩道:“……你又闖了什么禍。”
溫禾縮頭縮腦解釋:“我去單挑蜂王,我沒惡意的,只是切磋武藝,然后……然后一發不可收拾!
此時,身罩毒刺金鎧的蜂將軍落地,身后蜂妖大軍凌空展翅,蓄勢待發。
蜂將軍對兩位護法跪拜后,犀利眼神便盯著畏畏縮縮的少女看去。
白烏:“怎么回事!
蜂將軍切齒道:“這丫頭不但無辜挑釁我蜂族之王,且用下三濫手段對蜂王下癢藥,燒我蜂巢,我知她乃君上之人,但即便是君上寵妾,亦不可如此無法無天欺辱我蜂族,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君上殺了我,這口氣我亦要出。”
白烏稍側身,對溫禾小聲道:“沒事你捅蜂窩干嘛!
溫禾后悔至極:“我要知道蜂王這么多子子孫孫,我打死也不去找茬!
她好不容易打一處懸崖邊,尋到蜂王老巢,不料蜂王聽過她大名,根本不想跟她切磋武藝。
溫禾只得放火燒巢,以激蜂王怒意。
不料蜂王老實,子孫們脾性可不好。見老蜂王滾地抓癢,竟傾巢而出,氣勢洶洶朝她飛來。
關鍵時刻,小花祖宗的密集恐怖癥犯了,法力時好時壞,逼得溫禾節節敗退,落荒而逃。
墨護法對禍水仙不感興趣,不想瞧這份熱鬧,冷臉離去。
白烏拎出畏縮在身后的水仙,對蜂將軍笑道:“你看這丫頭還小,正是不懂事愛闖禍的年紀,待本護法親自去向蜂王致歉,蜂將軍搞這般陣仗倒是不必,暫且讓蜂軍散了吧!
蜂將軍正是氣盛的年齒,頗有倔性道:“敢問白護法,這小花妖同您是何干系,您這般維護于她!
一句話,給白烏問住了。
總不能說他是禍頭子的書粉,做精水仙是他偶像,他兼之操著老父親的心。
見白護法語塞,蜂將軍拱手道:“請護法秉公執法,將水仙交由蜂族處置!
溫禾緊扒白烏的衣裳,腦袋幾乎搖成撥浪鼓。
白烏有些沒底氣,他身為王朝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護法,不好直面偏袒,怕日后無法立威下屬,于是采取曲線救人的法子,將問題推出去,“這水仙并非本護法何人,乃君上枕邊人。若蜂將軍執意要帶她走,須得請示君上!
此時,歸息殿大門徐徐開啟,赫連斷一身冷意走了出來。
少室仙府但凡能自由走動的弟子,皆聚齊祝商長老的相思寮,來看傳說中以靈器果腹的小胖墩,彈彈。
彈彈正是不日前,往祝商長老煉器房造反的小奶娃。
喂了幾車靈器后,奶娃道出自己身世。
它本是風神折丹,用來腌酸菜的壇子,后來,折丹走訪四合,發現不少為禍蒼生的兇戾靈器,上神收了那些兇器后,沒地放,見酸菜壇腹又大又圓,干脆將壇子重新煉化一番,變為吞噬兇器的物件。
酸菜壇子噬了不少上古兇器,漸漸生了靈識,后化形為人,是個小胖墩。
折丹上神拍了拍小胖墩彈性極好的肚皮,給人起名彈彈。
彈彈自此,以器靈為食。
上古眾神自神魔之戰后,殞身的殞身,歸隱的歸隱,失蹤的始終。
折丹上神,于神魔大戰受重創后,封印元神于東極山,以神地靈氣閉關養身。
但不久前,赫連斷為尋天胎石上,白澤化形的誕日,破東極山封印,毀掉石俑陣,并驚醒沉睡的壇子。
胖彈彈醒后餓極,折丹元神未醒,他只得下山四處搜尋靈器填肚子。
祝商見眾多圍觀弟子扒著門框探頭探腦往里瞧,他怒叱轟走。
彈彈坐至寮院內,葡萄架下白玉桌前,對著面前幾碟色澤濃郁的點心,托腮嘆氣。
換個手,再托腮嘆氣。
竹已草二不由得對視一眼,小彈彈真難伺候。
廚娘草二已給小胖墩蒸制了幾十種乳糕點心,無一合他的口。
草二本不想伺候這個上古小怪物,但祝商長老積存的靈器幾乎要被他食光,胖彈彈仍舊整日喊餓。
往日祝商待她不錯,草二欲為長老分憂,才做了一堆點心,奈何人家一口未動。
竹已端起被彈彈嫌棄好半響的一疊云片糕,津津有味吃起來,并獻策道:“要不,我們給他換幾碟葷肉,你烤肉一絕,想必小娃抗拒不了。”
草二還未開口,彈彈先一步奶聲奶氣道:“肉,好惡心,扒吃!
竹已草二雙雙蹙眉,彈彈晦暗的眼神倏地明亮起來,蹭得打白玉石凳起身,卷了股小風停到方走至院門的云汲身側。
云汲瞧見小奶娃直盯著他腰側的問心劍,淌涎水,一滴兩滴三滴……滴滴不停,不消一會,地上潤濕一片。
祝商長老搖首嘆息走近,“彈彈,不可打問心劍的主意。”
彈彈一雙小眼睛不移片刻,似乎黏在靈劍上,小肉手抹一把涎水,“彈彈不吃,彈彈只看看。”
胖墩之所以如此乖,是因祝商長老賜他一束傾心抹額。
傾心抹額一旦戴上,便摘不下,配以傾心咒,成約束法器,可使頭戴抹額之人,受顱骨鉆釘之痛。
小奶娃心智不熟,神力非凡,若不加以束縛,怕是終釀禍端。
祝商長老不得已為之。
然,祝商長老收下這口壇子,有些后悔。
只因小娃太過能吃,一頓飯量便是一車普通靈器。
若給他一件上好靈器,倒可撐個個把月。
可上好靈器極難鍛造,眾仙亦求之不得,白白填了小娃肚腹,委實暴殄天物。
一頓吃一車,祝商快掏空了家底,發愁將胖壇子如何發落了。
殺死是不成的,畢竟小娃乃上神鍛造,算是神物。
直接放了他,也不成,不定這娃娃又去搶食哪家的靈器吃。
若留壇子在相思寮,他早晚破產。
云汲此來,正是為祝商解決這件頭疼事。
祝商打發草二竹已,領著彈彈去山頭捉野豬,云汲這才道:“有個地界,靈器充裕,倒適合小胖壇子。”
“何處?”祝商眸光一亮問道。
“簋門塹!
赫連斷一出,歸息殿門前跪倒一片。
溫禾趁機撲到赫連斷身上,雙手死死環抱對方腰身,悶悶委屈道:“君上,我還要伺候你,不要將我交給蜂族,我寧死不屈的。”
白烏與蜂將軍,面上一陣扭曲。
赫連斷扒拉開蒜苗小手,滿面陰沉,徐步靠近蜂將軍,停至幾寸距離,一甩袍袖,將人擊飛丈遠。
蜂將軍落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門階上的溫禾,嚇一跳。
她只求魔頭護他,沒讓他動手啊。
暴躁,魔頭委實暴躁。
溫禾忙又湊過去,打算給小帥的蜂將軍求個情。
只聽赫連斷沉聲道:“你可知罪!
蜂將軍蒼白手指捂上心口,咬牙道:“屬下不知!
赫連斷復抬腳,狠狠踹至對方肩頭。
被踹趴的蜂將軍,又跪直身。
赫連斷不耐煩道:“白護法,你告訴他!
白烏不能說實話,君上是因為小水仙頂著額頭包朝他撒嬌,他無理由不講道理的要將自家犢子護到底。
他只能面色端肅嚴謹的道官方話:“歸息殿前禁喧嘩,禁斗毆,無詔,非肱骨將臣不得靠近。蜂將軍你無詔擅闖,且領來萬數蜂妖大軍,此乃蔑視君上威儀,有造反之嫌!
蜂將軍一腔怒氣無法消化,只得道:“屬下不敢。屬下一心擒拿水仙,以至忽視王朝法規,請君上降罪。”
一旁的溫禾,欲言又止。
赫連斷覷一眼蒜苗,問向跪地的蜂將軍:“她怎么你了?”
蜂將軍:“她……”
“君上饒命,君上饒命啊……”老蜂王山呼海嘯跑到蜂將軍身側,朝赫連斷撲通一聲跪地,“君上恕罪,我先前同水仙姑娘鬧著玩,我孫兒誤解,以為水仙欺負老臣,便替老臣打抱不平,怪老臣來不及解釋,才至這小畜生沖撞了水仙姑娘,沖撞了君上。君上便繞他一次吧!
溫禾瞧見老蜂王衣衫不整,銀發蓬亂,一把鼻涕一把淚,可憐得緊。
她有些后悔先前的胡鬧。
赫連斷一甩玄袖,往殿內行去,“蜂將軍賞二百軟刺鞭,都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