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使“蟲”的心理素質跟宿主掛鉤,它們約莫能算得了我的真傳?
我腦子里轉著亂七八糟的想法,在周合的指責下攤開雙手,以示無辜。
“……”
周合終于明白跟一個又“啞”又“瞎”的人討論早出晚歸有多么不合理,他深吸了口氣,將過于低沉的聲音提了上來,說道:“既然平安回來了,那就趕快去洗漱吧,明天早上你還有課,到時候夠費你的精力的!
他是故意的。
這下就連安生的“耳”都開始表示不滿了。
周合的聲音被扭曲變形,混在“蟲”的“心跳聲”里一起傳到了我的腦中,活像是什么搞笑片的背景音樂。
也不知道周合是否知道這回事。我在這“喜慶”的音樂里走進了浴室。
他可能不清楚細節,但大致上應該全部了解的吧。
就像他知道我咬傷了“舌”一樣。
如此說來尚有些好笑,現下,我對于寄宿在我身體上的客人們的威懾,并非來源于我得到了什么超能力,狐假虎威或許是一部分因素,但更多的卻是因為我咬斷了“舌”。
——
那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夜晚,我剛剛通過了店長的考核,成為了涼粉店的一名臨時工。
我端著兼職工作的第一份附加獎勵——一碗冰涼粉,在回家的路上,初次體驗到了“蟲”寄生他人時的感受。
彼時,我剛習慣了“眼”在離開周合后時常有的任性操作,能夠在其他器官的輔助下進行更大范圍的活動,并借此從周合那得到了可以獨自外出,到學校周邊區域轉轉的權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得上志得意滿。
而便在這般志得意滿中,“舌”突然發難了。
受害者是我的同桌之一,一位在班級上充當調和劑并兼任吐槽役的男生。
不過是打個招呼的時間,“舌”在我張口的剎那彈射了出去,“眼”頗為惡意地恢復了正常視覺。同桌那張笑意未盡的臉就清晰地出現在了我的世界里,與之一并的是他瞬間縮緊的瞳孔,還有那細長而靈活、由血肉構成的長蛇。
它從我的口腔中伸出,姿態優雅地游在空中,濃厚的貪欲轉瞬燎原,仿佛能將我的理智燃燒殆盡。
真是惡心。
后街的行人來往談笑,一如之前。沒人觀察到我們的異常。
“原——”同桌的雙眼里向來是填充著虛假的歡笑的,如今卻被真實的恐懼所淹沒,配著煞白的臉色,活像電視劇里的僵尸。
他被嚇到釘在了原地。
我被那真實吸引著向前走了兩步。
他的臉龐便越發僵硬。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種怪異的喜悅從他滿溢著恐懼的雙眼里涌了出來。
那喜悅并非因為見到新奇之物的,而是對無法避免的災厄的,是在知道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之后誕生的。
如此怪異,如此扭曲,真誠得讓人作嘔。
我突然就意識到了一件事:“被寄生”或許不算無妄之災。
他沒有落荒而逃,或者說,他心里潛藏的某種渴望促使他停留了下來。
“原……原聲同學,好……好巧。 彼樕系捏@恐還未散去,笑意如蛆蟲般爬了上來,扭曲的表情像浮在臉上的面具。
我咬斷了“舌”。
那宛如細龍游在空中的“寄生蟲”跌落在地,逐漸萎縮,最后變成了正常人類的“舌”的大小,腥味在一瞬間侵占了我的口腔。
在不能觀察到后續情況的遺憾中,我憑借著“眼”崩潰之前給我留下的畫面摸索到了“舌”,將它封入了手里裝著涼粉的一次性餐盒里。
它還在顫抖著,像一條飽含生機的活物,抽搐、扭動、顫抖,一如人類般恐懼著。
便是“蟲”這樣奇怪的寄生生物,也會像人一樣欺軟怕硬。
而那恐懼究竟屬于誰呢?
第12章 結識
我在某一瞬間有幻想過,自己被寄生時是否也遭遇過如同桌這般情況,雖然那相似的畫面單是浮現在我腦中,就已經讓我惡心到咽不下飯。
可惜我沒能在記憶中找出任何端倪來。在被寄生之前,我不過是一條被母親用名為“應該”的項圈圈住脖頸的狗,一條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畜。
周合替我收拾了剩下的爛攤子。
我不知道他在一旁看了多久。他的出現并沒有讓我身上的“蟲”得到半分的安穩,反而加劇了它們的恐懼,這讓我有些索然。
他無疑旁觀了全程。
我作為他的工具,顯然比起寄宿在我身體里的“蟲”更加重要。
預料到的事實早被證實過,我對此沒有任何想法。
當我再回到課堂上,我再次見到了我的同桌。他又變成了那個用浮夸的表情塞滿面部的人,會掛著討好意味的笑容,對每一個看到他的人說諸如“呀,一夜不見,真是想念”的話,還就我“咬傷了舌頭而不能說話”這件事噓寒問暖了幾番。
至于有多想念我,大概是“舌”不愿思考的事情了。
此后,“舌”便患了病。
我是不懂“蟲”是否真的會得病的,問周合,周合也只會說是我這個不靠譜的大人嚇壞了小孩子,讓它們有了心理陰影。
只是從“舌”被咬斷的那一天起,就變得沉默起來。它會不自覺地顫抖,偶爾抽搐著變換一下形態,那也僅是極短一瞬間,然后便像是被野獸盯上地動物一樣飛快竄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