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是如此而已。
我依舊無法得到想要的東西。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屢次瀕臨死亡,總是處于疼痛之中,我都無法感受那些東西
——那些人口里說著的、筆下寫著的,那些耿耿于懷、難以忘記的事物。
不存在怨恨,不存在遺憾,也不存在解脫。
我是在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東西的呢?
(好像有點重口)
第38章 矛盾
38.
“蟲”的再生能力是我測試過的東西。
通過各種手段,不論是水火風電,還是銳器聲波,直到它們的同類出現之后,我還去特地嘗試過那種被吞噬的感覺——雖然遠不及a小姐所帶來的傷害強大。
起初它們的憤怒還能壓倒恐懼,而到了后面,憤怒被時間消磨干凈,只剩下害怕,它們溫順的一面便展露了出來,它們開始習慣并接受痛苦,開始自發地完善自己的能力,學會了如何在面對危險時改變自身弱點的位置,學會利用自身的特點來想方設法地迷惑敵人,學會割舍掉不必要的東西來維持生命,并開始在此之中尋找能夠偷閑的機會。
對于這種頑強的生命力,我是不吝于贊揚的。
它們在疼痛的陰影里成了“生存”的奴隸,并因此得到了超乎想象成長。
正是因此,即便被a小姐撕裂成了碎塊,它們都還活著。
a小姐完全離開“蟲”的感知范圍的時候,我的腦組織已經恢復到正常的模樣,它們——那些被撕裂的血肉和骨骼一擁而上,拼湊起被a小姐弄裂的顱骨,又將腦塞入其中,連接上脊椎,催生出新鮮的肉芽組織填補由于碎骨碎肉的損耗而產生的空隙,接著調整細胞代謝,把無關的雜質盡數排出。
整個過程說不上多完美,但也十分流暢。如“耳”這般務實又大膽的,向我分享了劫后逃生的喜悅,“舌”甚至回味了番前日吃掉的那截“骨”的口感,“殼”頗為得意地展示了自己重新塑造的外形,這番快樂感染了每一個參與者,它如同病毒般擴散開來,迅速充盈了我的身體。
“蟲“們將盲目和崇拜遞到我的面前,仿佛忘了過去的痛苦似的。與之一并的,還有潛藏在喜悅之中,連他們自己都無法察覺到了的野心。
那是在發現敵對的龐然大物并非無懈可擊,且在交戰中反客為主后獲得利益之后產生的,企圖在對方身上撕扯下更多的肉,或者將其完整地解剖拆分、吞吃入腹的想望。
明明是被a小姐肢解屠殺了一番,卻好似打了什么勝仗。
直至周合到來,它們才堪堪從這種迷幻的喜悅中清醒。
——應當算大冬天里被潑了一盆冷水,熱情連同希望一起被澆滅那種吧。
彼時我正對著窗戶玻璃上的倒影校準五官的位置,由于寄宿在同一具軀殼內的“蟲”之間神秘的聯系性,“眼”在離開我的身體后,仍然能夠向我傳輸視覺信號。我的視角偶爾還會在左眼和右眼之間來回跳動,后者已經順著樓梯滾到了教學樓的門口。
我便是通過它知道了周合來到的事情。
真是過分啊。
“眼”總是那么喜歡它這位同族的長輩,它在看到周合的一瞬間,就邀寵或者撒嬌的孩子那樣沖了過去。那毫不掩飾的、可以壓倒理智的興奮夸張到了極點,竟讓我差點產生了一種狗也可以全身心地依賴主人的錯覺。
然后,那只滾落到樓梯下的右眼被一腳踩爆了。
只給我留下一片漲血的鮮紅和擠壓的疼痛。
“耳”能聽到他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那是刻意讓我聽見的,一步又一步,是在人的聽力感知范圍內的聲音。
那些在我腦中“暢所欲言”的住戶們,則隨著腳步聲的接近而沉默下來,隨之蔓延的還有一種難以用語言描述的絕望。
它們仿佛碰到了什么比a小姐代表的“蟻后”更加可怕,更加殘酷,更加難以理解的東西。
我當慶幸自己長期的教育并非一無所獲吧,就算遭遇了這種事情,構成我現在身體的“蟲”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性,讓好不容易拼接出來的身體重新變成一攤爛肉。
這是值得夸獎的。
如此想著,我一轉身便對上了走到樓梯口的周合。
“你生氣了,”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我嘗試著調動了一下面部肌肉,它們拼接得相當完美,于是我又能露出那種讓我感到惡心的笑容了,“為什么要這么憤怒呢?”
他抿著唇,審視的目光宛如利刃。
在過去,這肯定是能威脅到寄宿在我身體里幼崽們的。現在,卻只會使它們更加依賴我,讓它們與我連接得更加緊密。
我說道:“計劃進展到現在這一步,仍然是按照飼主您的愿想前進的,不是嗎?”
“如您所盼望的,讓母蟲的獸性能被人性所制衡,讓殘暴與混亂在事發之前就得以控制!
我指著樓下,那里來往著的行人,有學生,有路人,有校內職工及其家屬,“然后就會出現更加利于你們生存,能和人類達成表面和諧共處的世界!
“他們的犧牲是必要的一環——而您需要推動者,于是選擇了我!
“在此之前從未做出阻止行為的您,現在又為何要憤怒呢?”
我無法用器官來跟上周合的速度,正如同我永遠沒辦法在他隱藏的情況下發現他一樣。